祝英台點頭,臉上隱隱露出幾分不好意思。她本微垂著頭,看上去垂頭喪氣,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愛之情,此時半抬起頭眉眼映著燈光,才顯得溫軟:“山伯,我不好意思和那麼多人沐浴,我等會兒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
梁山伯沒有絲毫覺得奇怪地接受了祝英台的說辭。方才祝英台的一番話隻讓他認為,讓一個自小從未一個人離開家的士族公子一下子接受和原來截然不同的生活的確有些困難。
他也不強求,反而處處理解祝英台的“靦腆不適”,儘量不讓她覺得難以適從。
待梁山伯走後,祝英台才鬆了一口氣。銀心本是來找祝英台的,方才見她與梁山伯說話因此才不便打攪。她此時才從屋子外走進來,湊到祝英台身邊。“小姐,您總不能一直不沐浴吧。”
“我也知道,隻是我的身份,的確不方便”,祝英台歎息道。
她已忍了幾日了,身上粘膩的感覺叫她很不適,卻又不能冒著暴露的風險進糙漢子雲集的澡堂子。
“小姐,銀心方才從南麵的學舍過來,發現他們那邊人少,現在肯定已經沒人了,咱們到那邊去洗吧。”
祝英台猶豫道:“可是·····”
“銀心幫您在外守著,小姐您安心洗吧。”
祝英台一咬牙,便抱著衣服站了起來,朝屋外走去。
“小姐,玫瑰香露。”
祝英台扭頭,看向銀心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玫瑰香露。如果可以,她真想讓銀心看看自己的瞳孔地震。
她堅決地搖頭,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銀心啊,香露是姑娘用的,香味又濃,我現在生活在男人堆裡,怎麼還能用這個呢?”
待銀心帶著澡豆跟著祝英台來到南麵學舍時,澡堂子裡果然已看不到人影了。
“小姐,您進去吧,我在外替您守著。”
祝英台輕應了一聲,束好青絲便要往澡堂裡走。然好巧不巧的是,她還沒進去,就迎麵走來一個人。
祝英台沒想到澡堂裡還有人出來,一時間倒沒有反應過來。澡堂子熱氣彌漫,推開門時將那人的模樣都朦朧了幾分。
“文才兄?”
馬文才身材高大,雖然並不魁梧,而是身長玉立清雋出挑,卻也是習武之人。因為方才沐浴完,他上身僅僅穿了了一層薄衫,領口不如白日那般一絲不苟,踩著硯池邊上光潔的石地出來,光著腳。
他明明膚色算不上那種白皙亮眼的顏色,走出門的那一瞬間卻仿佛蒙上一層玉色的光暈,銳氣都淡了幾分。
“祝英台,你怎麼在這兒?”
從馬文才的視角來看,祝英台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下,睫毛顫動顯得頗有幾分惶恐不安。
他假裝不知,甚至往前走了幾步,在祝英台麵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當走得更近時發絲拂過祝英台的肩頭,帶著水珠的長發流下半點水漬。
祝英台察覺到馬文才剛剛靠近時腳步微頓,卻又很快掩飾過來。少年繞著她走了一圈,而祝英台不遠處的銀心嗓子眼仿佛都在顫動。
一雙鳳眼靠近來,祝英台聽見他如一隻探尋的狐狸一般輕輕嗅著什麼的聲音,也看見那雙鳳眼裡的狐疑。“祝英台,你身上怎麼有一種淡淡的香味?”
祝英台心頭一震,麵上卻反而冷靜從容,她抬起胳膊也自然地在自己胳膊上嗅了嗅,奇怪道:“有嗎?在下隻聞見幾日未沐浴的汗味。”
祝英台眼尖地看見馬文才後退半步的動作,抬頭時適時地換上疑惑的表情:“文才兄許是聞錯了,再聞聞?”
說罷將手湊上來。
明明她隻是伸出一隻手臂,卻仿佛要對他做什麼似的。祝英台驚訝地發現馬文才耳垂微紅,又往後退一步。
馬文才表情不耐:“誰要聞你?”說罷還朝她瞪了一眼。祝英台這才想起他和馬文才並不算熟識。
“在下冒犯了。隻是學舍人太多,一時間太嚷擠,在下實在不適應,因此來此處借用你們學舍的澡堂一用。”
祝英台神情認真著帶有歉意,可一雙杏眸卻含笑。馬文才盯著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往她和不遠處扮作小廝的銀心手裡瞧了一眼。
短暫的沉默後,馬文才便扭頭離開了澡堂。
他最後,銀心才敢走過來與祝英台說話:“小姐,真的好險,差點便被他發現了。”
祝英台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方才好不容易才漸漸平複下來的心緒卻在回想起方才馬文才靠近時的模樣和那些眼神時再次被攪亂。
她鬼使神差貼了貼自己的臉頰。熱的,不止是羞的,還是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