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用膳的時間,書院中所有的學子都排著隊到膳堂裡用餐。祝英台趁早來了膳堂,向膳堂裡的幫工說明了情況之後接手了打飯菜的活兒。
祝英台從未乾過這會兒,還苦中作樂地積極地覺得新鮮,但顯然其他人並不是這樣想的。
祝英台在外是富可敵國的上虞祝家公子,出身士族必然從小到大都是彆人伺候的命,哪有今日來伺候彆人?
在書院門口時祝英台曾出聲譏笑過王伯滿,這讓他一直看祝英台不順眼。往日是沒有找到什麼機會,現如今見她如此自然是想好一番奚落。
祝英台拿著長勺,將飯菜打入王伯滿手中的盤子裡。王伯滿佯裝不滿道:“祝英台,你是怎麼伺候人的,湯都濺到我衣服上了。”
說罷,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位置的布料。祝英台下意識地看了幾眼,馬上便發現根本什麼都沒有。明顯是王伯滿正在挑事。
祝英台臉色微沉,但還是好聲好氣地與他道歉:“抱歉,王兄。”
王伯滿冷哼一聲,惡聲惡氣道:“從小被奴才伺候慣了,現如今做了奴才伺候人,就轉換不過來了?”
祝英台將長勺往餐盤裡一扔,臉上露出慍怒之色,“王伯滿,你若不想吃就出去,彆耽誤大家用膳了!”
王伯滿正露出好笑的神情,忽然覺得衣領一緊。馬文才提著他的衣領將他揪到一邊,“拿著你的東西吃去,彆耽誤我用膳了。”
王伯滿摸不準他的心理,悻悻然拿過餐碟站在一旁等候馬文才。
輪到馬文才時,他淡淡瞥了一眼麵露幾分感激的祝英台,拿著碟子做好姿態。祝英台將飯菜舀好,小心放到他端著的碟中,方要收回,就聽見馬文才道:“我不吃落蘇,麻煩祝兄替我換一碟。”
祝英台抬頭,對上馬文才表情平淡且認真的臉。她重新拿來一個碟子,將落蘇除去,準備交給馬文才。
豈料王伯滿見幫工朝祝英台走去,似乎想要幫忙,正是心中不忿,便伸腿絆住幫工。祝英台沒想到身旁的幫工會突然絆一跤,甚至直接撞到她身上。
祝英台錯愕間失手將菜碟打翻,湯菜一並濺到馬文才的衣衫上。他本是風度極佳,儀表出眾,此時菜湯打翻濺到衣服上,深色的湯汁極為顯眼,乍一看便覺得狼狽。
“祝公子,對···對不起!”
“你向他道什麼歉,是她把文才兄的衣服都弄臟了!”秦將時嗬斥道。
“馬公子,對不起,是我的錯!”
那幫工慌忙道歉,從櫃櫥裡拿出一塊乾淨的布巾,正要走出來遞給馬文才,或是要幫他擦。
“文才兄也是你這等賤民也能碰的?”王伯滿正心虛馬文才是否注意到他的動作,此時不禁變了臉色,表情憤怒地湊上來對幫工罵著。
馬文才一語不發,抬手製止了幫工的動作。他沉著臉,“不要你來擦,祝英台,你來幫我擦。”
說罷望向祝英台。
堂中一時間鴉雀無聲,也正是因為有馬文才,並沒有人敢抱怨,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後麵,凝神靜氣著注意著這裡的動靜。
祝英台滿麵通紅,被喚時才緩過神來。她心裡正覺得尷尬懊惱,此時被馬文才要求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快。
她利索地接過布巾,將它折疊兩下便握在手裡,一隻手托起馬文才的衣衫下擺。馬文才身量高,祝英台湊過來時才到他肩膀的位置。
他就這樣眉眼微垂,半低著頭,一部分呼出的氣息噴灑在祝英台臉頰旁,竟有些出奇地讓她覺得燥熱。
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著祝英台紅著臉給他擦衣服上的汙穢物。他又怎會注意不到王伯滿的小動作,但在他看來,這動作還歪打正著,意外地叫他滿意。
祝英台將湯水菜渣一並擦掉,但畢竟是湯汁,濺在衣服上又哪裡是能擦乾淨的。她默然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終是抬起頭:“文才兄,實在抱歉。”
她本是一腔歉意,不曾想馬文才收回目光,在他衣服被弄臟的地方上停頓幾秒,眉頭皺起,伸手將周圍因為祝英台的擦拭而皺起的布料扯平。
他舉止輕慢,好似有嫌棄和不滿之意。
祝英台還未消失多少的尷尬再一次如水漫金山一般在心裡溢出。她甚至有些覺得馬文才是故意做出這些表情的。
然後接下來就會向他興師問罪。
可是,這時候馬文才卻並不向她興師問罪。少年鳳眼半抬,挑了挑右邊的眉:“祝兄,不知我的飯菜何時能送到我手裡?後麵的人也都等了許久了。”
祝英台心想:這散漫又氣人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他是在好心提醒她,給她一個台階下,還是在陰陽怪氣她,讓她難堪?
她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回到原來的地方,很快幫馬文才重新打好一份。這時候倒沒有再出現什麼意外的。
祝英台將飯菜分發下去之後,餐盤裡便隻剩下了幾根菜葉。她本想替梁山伯留一份,不曾想自己反而也沒了東西吃。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走出膳堂,轉身朝著學館後院走去。
待祝英台的身影消失在膳堂,秦將時對馬文才道:“文才兄,這廝將你的衣服弄臟了,竟就這樣走了?”
“是啊,太不把文才兄放在眼裡了。”
王伯滿和秦將時一人一嘴,不懷好意地攛掇著。
馬文才一手拿著薄餅,將它撕成兩半,斯文優雅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他眸光微轉,卻沉著一抹陰冷,落到秦將時身上。秦將時立刻會意,道:“文才兄,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用完膳之後,秦將時便偷偷摸到學館後院。那裡放著十餘個大水缸,是平時書院裡師生的生活用水。
馬文才和王伯滿也沿著學館旁的小路走過來,茂密的枝葉隱隱遮住他二人的身形。
隻見秦將時眼見沒人,便從牆角走過來,他在地上尋找一會兒,撿了一塊手掌大的石頭出來。
此時可看見有幾個水缸已經盛滿了不少水了,缸中的水清澈乾淨,都是梁山伯一桶一桶地從山腳下的泉水中挑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