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八點的光景,景禧宮的前院裡,方才劈裡啪啦的響起了一陣板子聲。
板子打完了,花少欽被兩個人拖著來到任貴妃跟前,他的身上大汗淋漓,整個人看上去都要虛脫了,化了妝的臉浸滿了汗水,嘴唇上的唇彩也失去了顏色。
“花侍從,現在,你可長記性了?”任貴妃說,身子向前傾,冷漠的看著幾乎是匍匐一般跪在地上的花少欽,“你還敢不敢,偷聽本宮的談話?”
“奴才該死,奴才再不敢了……求娘娘……饒恕奴才。”花少欽說,恭順的低著頭,一副最標準的奴才模樣,不敢再有任何逾越之舉。
任貴妃哼了一聲,不多言語。
花少欽低垂著眼瞼,心裡卻真真是怕了這位貴妃表姐。任貴妃馬上就要過生日了,今天許宇宏的親信代表許家送來賀禮,花少欽時刻記得禦清風的叮嚀,便在送過茶水後站在牆後偷聽談話,可恨自己反被另一個姓洛的侍從跟蹤——貴妃豈能容忍他偷聽他們的談話?當下便把花少欽拖到院子裡,劈裡啪啦打了二十大板,花少欽傷上加傷,可想而知這二十大板多麼難熬。
任貴妃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再想還要怎樣懲罰才好,她閉目揉著太陽穴沉思片刻,隨後睜開眼,對左右吩咐道:“來人,把這花少欽拖下去,雙腿各抽四十荊條,沒收他本月全部薪水,一個子兒都不許留——我倒要讓你們都看看,在景禧宮腿腳不守規矩的,是什麼下場。”
花少欽一聽任貴妃的話,心裡一沉,感歎自己真是悲劇到了極點。所謂雙腿各抽四十荊條,即在大腿內側的細嫩皮肉傷,用帶刺的荊棘總共抽八十下——這還不算,任貴妃竟扣了他這月所有的薪水,侍從和宮女看病的錢是要自己出的,花少欽的錢全被扣走,一會兒他拿什麼給自己買藥?過去剩下的那點藥,哪夠他今天治傷用的?
這貴妃真是好狠的心,打了他還斷了他看病的後路,難道她真想活活折磨死他麼?
然而,花少欽心裡這麼想,嘴上可再不敢多露一句,隻得按規矩叩頭謝恩,甘心受罰。
眼下,花少欽被半拖半架的帶回到住處,他現在甚至不敢看自己的臀部還有大腿內側被打成了什麼樣。他咬著牙用手碰了一下臀部腫脹不堪的肌膚,疼得縮回手來,看到手指上沾著些許血跡。
“該死……”花少欽在心裡咒罵著,忍著疼拿起新洗好的褲子,嘗試著穿了一下,還好,腫脹得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這條褲子他還是能穿的。
外麵其他侍從該乾嘛都乾嘛去了,隻留下花少欽。
這個時候沒人會注意他。
花少欽一步一挪的走出皇宮的大門,琢磨到哪能給自己找點藥療傷。今天這二十板子打完,他覺得自己帶傷的身體再也撐不下去了。現在臀部的每一塊皮膚都在叫囂著劇痛,而且呼吸也比昨天紊亂了起來,本能告訴他,他終於因為遍體鱗傷而積勞成疾了。
花少欽真是恨透了自食其力的感覺,以前哪怕自己小感冒,都有人忙前忙後的張羅,連手指都不用動。但現在呢?他被打得皮開肉綻成了這副樣子,可還得強撐著為自己找藥去。
一想到這些,花少欽就恨不能把這皇宮連帶著王府一起鏟平了。
可花少欽現在氣得咬牙切齒又有什麼用?他身無分文,任貴妃既然說沒收他所有的薪水,那就絕對不會含糊,現在又該到哪兒去弄錢呢?
花少欽站在車水馬龍、流光溢彩的街頭,真有一種想衝到馬路中間一頭撞死的衝動。他煩躁的歎息一聲,抬起手擦了擦流到脖子上的冷汗,無意間觸碰了戴在脖子上的小玉石。
這是一塊十字架型的玉墜子項鏈,用一根紅繩穿過。
當時花少欽完全是出於好玩好看,才買了這麼一條項鏈戴著玩,他戴慣了也就忘記摘下來,當了侍從後,這條項鏈也因為僥幸被衣領遮擋,逃脫了被沒收的厄運。
花少欽把項鏈摘了下來,在路燈下仔細端詳著。
這真是一條極具觀賞價值的玉石飾品,十字架的形狀做得十分精致,質地也細膩潤滑。當時花少欽花了近兩千元才買了下來,他估摸著如果當出去,也能換一筆小錢,不僅能為自己買藥,還能留下以作他用——這個世界對他殘忍,那他就得對自己好一點。
花少欽用了極大的毅力,忍著疼來到了皇城附近的一家24小時營業的當鋪,然後把項鏈交給了櫃台。
小小的項鏈,放在過去,也許他玩膩了隨手扔掉也說不定。可現在,花少欽卻覺得有些舍不得,這是目前僅剩的、唯一能證明過他昔日輝煌的東西,可現在卻要為了屁股上的傷而典當走,多多少少都挺不值得。
罷了,典當就典當吧。花少欽默默地想,下個月開始他要拚命攢錢,有朝一日一定要再把這條項鏈贖回來,他一定要記住,這是他的救命項鏈。
“誒?”櫃台的老板在燈下打量著花少欽,瞪大了眼睛,“花少欽?”
花少欽聽到這話有些詫異,不是吧,自己都已經臭名遠揚到這個地步,連櫃台的老板都認得他?
“唔——”花少欽尷尬的點了一下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便直入主題,“那麼,這個能當多少錢?”
“五十。”老板說,端詳了一下那精致的十字架,看到花少欽把眼睛瞪得都要掉出來了,肯定的點了點頭,“五十,隻能當五十。”
“你彆耍滑頭!”花少欽生氣地說,氣憤地拍了一下櫃台,“五十,你騙誰?你這老吸血鬼——”
“隻當五十,”老板說,狡黠的目光瀏覽著花少欽身上的侍從製服,撇了撇嘴,“想當就給你錢,不想的話,彆妨礙我做生意。”
花少欽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饒是他油嘴滑舌,如今被戳到痛處,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拿錢吧。”花少欽最終說,惡毒的瞪了那老板一眼,勉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告誡自己要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