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芊跟著花少欽之後進了王府，看那花少欽提著禮盒隨管家在前頭走著，她心裡縱然有千百個不服氣，進了這王府裡，卻也不敢再隨便開口。她一直看著花少欽與管家進了正廳，這才拐進通往後院的廊子，去廊子內的屋裡找花霽。

林芊芊走進花俊軒的房間，花俊軒與花霽正在聊天，雙方神色嚴肅，但見林芊芊進了門，便都換了一副笑顏麵對她。林芊芊依舊大大咧咧，並沒看出兄弟二人有什麼異常，隻顧不高興的對他們說道：“那花少欽真是煩人，我還沒進門，就被他先弄得一肚子氣。”

“花少欽？你怎麼遇到他了？”花霽不解的問，同時體貼且紳士的為林芊芊拉開桌前的椅子讓她坐下，並將一杯特地準備的飲料端到了她麵前。

“他坐著宮裡的車，拎著個禮盒，正好和我在府門口遇上了，”林芊芊氣呼呼的、連珠炮一樣的說了起來，“我就快走幾步，想避開他，他反倒還死皮賴臉的跟著我，又問我為什麼躲他，又問你下班沒，又耍貧嘴，還說——”

她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不高興的撅著嘴，但再不往下說了。

“看來他是奉表姐的意思，來送月餅了——往年都是大侍從來送，今年我倒忘記，這也的確是他職責所在，”花俊軒說，對林芊芊一笑，繼而問，“他倒還說了什麼，你怎麼不說了？”

林芊芊看了一眼花俊軒，心想後麵的話怎麼好當著他說？花少欽那一番挖苦，說出來豈不是滅她林芊芊的威風？她便索性胡亂揮了揮受，說道：“反正不是好話，哼，我聽花霽平常說他受苦，還以為他能學乖呢，沒想到跟我都不認得，竟然還自來熟，氣死我了。”

“算了，花少欽也是有分寸的人，我猜他也不會說太過分的話。”花霽說，見林芊芊被花少欽弄得生氣了，也跟著又好氣又好笑，便把茶杯遞給她，勸慰道，“這麼點小事你還生氣，快把這冰鎮的飲料喝了，冷靜一下，好不好？”

花俊軒看著花霽勸慰林芊芊，複又看向窗外，禁不住輕歎一聲，說道：“花少欽以這種身份重回府裡，此刻他的心情，想必十分難過。”

花霽聽聞，對花少欽的感受，自然也是深有體會。分明是家，卻已不再是家；分明有親人，卻也不能稱其為親人——花霽想到這裡，不免也跟著一同歎息，並問道：“要不要我現在去正廳裡看看，花少欽來了，自然也有很多心事和疑問，我過去一趟，也好陪他聊一聊。”

林芊芊在一旁皺起了眉頭，暗中責怪花霽太過聖母，他倒是設身處地為花少欽著想，但那花少欽昔日可想過他不曾？她還沒張口反駁，花俊軒就已經開口。

“算了，即使你去了，也徒增尷尬，再說——”花俊軒舉起手製止了花霽，“花少欽過去住的院子已經被封，親信宋曉川也進了監獄，其他家丁、丫頭也統統都被打發走，而他對這些又一概不知情，既然不知情，那就讓他繼續不知道吧。”花俊軒說到這裡，眉頭蹙起，看樣子也難免為花少欽而感傷：“明天就過節了，他此刻想必也是心情不好，又何必再給他添堵？讓他送了禮就回宮去吧。”

花霽聽得花俊軒這席話，也覺得有理，便點點頭坐了下來。隻是一時便怔住了，眼睛盯著地麵，眉頭蹙起，發起呆來。林芊芊看著他走神的樣子，便拍了拍他，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呆花花，你又怎麼啦？”林芊芊大大咧咧的問，放下手裡的茶杯，拉起花霽的手，“走吧，大哥，咱們三個到娛樂廳裡玩兒去，打會兒台球再吃晚飯嘛。”

花俊軒恰巧也不想總當這兩個人的電燈泡，聽了林芊芊的話，也就順水推舟，勸著兩個人單獨去娛樂廳玩，自己則留在屋裡，研磨鋪紙，打算練一會兒書法。

他剛沒寫幾個字，管家就敲門進來了。

“大少爺，少欽少爺——啊不——宮裡的花侍從，從王爺屋裡出來後，說自己要去他過去的住處看看，看他的神色，我也不敢攔著，但又不放心，隻好請您過去一趟了。”

“他隻說去住處看看？”花俊軒一邊穿好外套一邊隨管家往門外走，“他的神色又是如何的？”

“花侍從送了禮盒，本來都走半路了，卻突然問起宋曉川等人怎麼不見，我一時糊塗，就說了真話。”管家急匆匆的跟著花俊軒繞過長廊，朝後麵的院子走去，“隨後花侍從的臉色就一下子變了，慘白慘白的，眼睛也沒了神，隻說要去住處看一眼，彆的就一言不發了。”

花俊軒健步如飛，一邊聽著管家的彙報，一邊快走到花少欽昔日住的院子。花少欽的院子離花俊軒的不遠，過了假山便到了，花俊軒剛剛繞過假山，就看到花少欽的背影。他忙舉起手製止了管家跟隨，隻身慢慢的朝花少欽走去。

花少欽站在院子門前，此刻真真是肝腸寸斷、百感交集。院門已經上了鎖，他再看不到裡麵何種情景，但牆上昔日所種藤蔓皆已枯萎、這附近一片的花草也沒人再打理，牆頭露出的些許草木都已雜亂不堪、甚至也有枯死，見了這情景，也不難想象門裡麵該是何等狼狽。

想他以前，也極具情調，所種之草木、所愛之花果，皆是嬌柔高貴的品種。如今，人走樓空，那些嬌嫩的草木，大都必定香消玉殞了。

花少欽又想到從小追隨他的宋曉川，被他牽連受到牢獄之災，其餘的丫鬟、家丁，更是無辜受害，白白被遣散……他，他這是造了何等罪孽，一個人受罪還不夠，又連累了這麼多不相乾的人。他如今雖然在宮裡飽受貴妃責打懲罰，卻也算是錦衣玉食，皮肉雖苦，卻衣食無憂——而宋曉川他們呢？坐牢的，青春斷送在鐵窗之下；遣散的，找到的工作又怎比得上在王府裡？更彆提恐怕還有年紀大的、文化低的那些老家丁，又哪裡能再找到合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