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快要到了中秋。正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過年的時候,花少欽身在軍營,遠在郊區又被封閉管製,思念的感覺還不是太難熬,忙起來也好歹能壓製住。然而這一次,他身處皇宮,眼看著宮裡人都忙起來,又是掛燈籠、又是修花園、又是下請柬、又是備禮盒,看著彆人喜慶的忙裡忙外,距離王府近了、距離熟悉的人和環境近了,花少欽的心裡被這熱鬨映襯的,就倍感孤單了起來。中秋團圓節,景禧宮不當班的侍從都將回家的假條遞給了花少欽批複,花少欽第一次以大侍從的身份處理景禧宮的公事,卻沒有半點欣慰喜悅之情。
看著那經他手而過的假條,花少欽愈發感到心情淒涼落寞。他親手安排了景禧宮的值班表,所有的侍從在中秋前後都有假回家,卻偏偏他,無人問、無人關,家不是家,親也不再親,回憶去年中秋的花天酒地,此刻他的心裡又該是何等難過。
小秋早就料想到了花少欽這幾天必定心情不好,距離中秋還有一周的時候,他們在一起吃飯,花少欽就流露出了悲傷的情緒。他甚至還對小秋說過:“不就是中秋節麼,安分守己的過難道不好?非要大張旗鼓的,又是送禮盒、又是請人入宮玩,弄得跟過年一樣,勞民傷財的。”
因此,就在花少欽百無聊賴的坐在景禧宮門口監督小侍從掛燈的時候,小秋便突然出現在了他眼前。一如昔日在軍營一樣,她依然是笑眯眯的一副模樣,甜美得猶如一顆蜜桃。隻見她穿著漂亮的翻領白襯衫,配著天藍色的長褲,可見是為了入宮而挑了件略正式的衣裳,又見她手裡拎著一個米黃色係紅絲帶的禮盒,不必多看便知道是盛月餅用的。
“哦?”花少欽眉梢微揚,“你來給貴妃娘娘送月餅?”
“才不是,難道我拎著禮盒來景禧宮,隻得給娘娘送不成?”小秋笑盈盈的說道,“更何況,我區區一個小郡主,哪有麵子私自見貴妃呢?”
花少欽聽了這話,也笑了:“說得也是,這禮盒可小了太多,要送也拿不出手啊——你不會是專程來送給我吧?”
小秋抿嘴一笑,反問道:“那還能送誰?”
花少欽不覺一怔,臉上的笑容也溫和了許多,繼而笑道:“那太感謝了,我這就把禮盒送到內侍府讓他們快點檢查,我也能快點飽飽口福。”
“我都已經讓內侍府檢查過了,”小秋說,“我雖然不常進宮,但規矩也懂,你彆小瞧了我。”
花少欽朗聲笑了起來:“怎麼你這語氣,就好像受天大委屈似的,那就當我剛剛說錯話了。”他一麵笑著,一麵又問,“你是怎麼進宮的,和許宇宏一起?”
“我是和王綺一起來的,她爸爸不是主觀司禮,這幾天正忙著嗎,她今天入宮來幫忙,我也跟著來了。”小秋回答道,“平時都是你出宮來找我,今天我也進來看看你。”
“說得就好像我進監獄一樣,敢情今兒是來探監了?”花少欽立刻貧嘴調侃道,隨後又說,“進來吧,我現在也沒事做,咱們倆到後麵我的住處去,我也能嘗嘗這探監的月餅。”
花少欽說著伸手就去拉小秋,然而小秋卻沒有動彈,而是蹙眉問道:“你這麼走了,貴妃不會罰你吧?”
“我還少這一頓罰不成?”花少欽說,見小秋的神色凝重起來,便又趕忙道,“跟你開玩笑呢,放心,娘娘現在有了身孕,不再隨便生氣罰人——再說了,馬上過節了,這幾天宮裡管得也寬鬆許多,你放寬心,快進來吧。”
小秋見花少欽這麼說,也覺得有理,便跟著他一起進了景禧宮。
小秋並不常來宮裡,她不喜歡和貴族佳麗們在一起打交道,因此宮裡有什麼活動,她向來都是能逃則逃。此番和花少欽一起進了後宮核心的景禧宮,還是第一次。因為時代變遷,景禧宮自古傳下來的許多美景已經不複存在,比如過去最漂亮的小花園和小荷塘,如今已經變成了停車場和遊泳池,沿路的樹也被路燈替代——然而儘管如此,行走在景禧宮的青石路上,仍能時刻感受到古韻的存在,那雕龍盤鳳的裝飾、鍍金的門、威嚴的塑像,依然極具皇家風範。
小秋一路觀賞一路隨少欽來到了景禧宮後院侍從們的住處,兩排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小平房,中間是灌木叢,經花少欽介紹,她才知道,左邊一排平房住侍從,右邊一排住宮女。這兩排房子,儼然有點像大學裡麵對麵的男女宿舍樓,隻是男女宿舍樓之間能產生許多妙趣橫生的故事,而侍從和宮女的房子之間,卻很是嚴謹規矩。
“這就是我的屋子了,”花少欽說,打開為首第一間房屋的門,讓小秋進來,並問道,“雖然沒收拾,不過還說得過去吧?”
小秋打量著花少欽的住處,此刻花少欽的住處,已經沒有了他在王府裡的那些講究和排場:沒有了珠簾、沒有了熏香爐、沒有了小羊皮地毯,隻有一台電視機、一張床、一個內帶洗手間,以及一張辦公桌。屋裡從東頭到西頭掛了一根鐵絲,上麵晾著花少欽洗好的襯衣。
“整潔是整潔,但有點太簡陋了,還有點像辦公室——”小秋說,她雖然不知道花少欽以前的住處何等奢華,但對比此處的簡陋,首先便不免替花少欽難過,“你在這裡,能住得慣嗎?”
“這比我在軍營的住處,不是好了很多嗎?”花少欽笑盈盈的說,一麵把晾在鐵絲上的衣服取下來,一麵又說,“這裡本來也是我辦公的地方,每周我要給這些侍從和宮女開例會,就是在這兒,一間屋子多功能,彆的臥室還沒有呢。”
小秋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可真是苦中作樂、自我安慰。”
花少欽笑了笑,對這句話暗地裡很是讚同。試問他若沒有些自我安慰的精神,經曆這些風浪,他又如何活得下來?日子清苦,反倒也讓他淡然了許多,這種自食其力的生活,過起來,卻反倒也比昔日錦衣玉食要更有滋味、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