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俞鬆墨的驚訝不亞於在睡夢中突然發現自己在做夢的人。
其實成功了之後她也並沒有覺得這個世界更真實了,心中反而是一種對現狀的巨大迷茫,或許還有幾分不可置信。
她指尖一顫,然後迅速地把手收了回來。因為車窗上貼了太陽膜,裡邊光線比室外還暗,她臉上的表情也被很好地隱藏起來,“嗯…看來我確實在慢慢適應這個世界了啊。”
天道沒有騙她。雖然那個理由聽上去有點像是在哄人,但這個結果明明白白地擺在麵前,她也沒法不信。
隻是…
——就算我真的適應了,那之後呢?
的確,這個世界是正在被平行世界吞噬的空間,遲早會變成其中的一員,但那也並非她的家。
離家的白鳥對出生地仍存著幾分眷戀,不多不少,恰恰好還讓她會有點想念,雖然隻有一點,卻剛剛好讓她記著那裡的風聲。
——
在短短的零點幾秒內,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迷茫的大霧中逐漸析出,下沉,結成果,墜落地底,給大腦和心臟帶來懵懂而原始的恐慌。
最終她的理智蓋過了紛雜的情感,用放空大腦的笨辦法放飛了這些思緒。
逃避可恥,但有用。
窗外可以看見樹上連成一串的彩色小燈泡,居民樓上零零散散亮起了各色小方塊,店鋪中從早亮到晚的日光燈。俞鬆墨手一撐飄了起來,竄到了車頂上後,再看了眼身旁的景色。
雖然比車內看到的更亮,但也更普通了。
她是個虛偽又庸俗的人,在原世界的時候整天吐槽它的普通,它的無趣,但在平行世界又想到它的好了。
等她們到目的地的時候也不過五六點,劉焅玔去了路邊奶茶店買喝的,讓俞鬆墨自己在附近看看,等找到感興趣的地方了再一起去。
傍晚,古香古色的小吃街熙熙攘攘,遊人如織,油鍋裡油珠四濺的響聲和鐵板上燒烤產生的噴香碰撞在一起,宛如一場精彩紛呈的味覺嗅覺雙體驗呈現給那些圍在小店邊,忍不住吞咽著口中唾沫的路人。劉焅玔單手拿著手機--現在很多店都是用微信小程序點單了--站在一邊,點完單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麼好了。
她很喜歡俞鬆墨,這是被自己和天道都肯定過的。而對方很大可能會在之後離開,這也是被放在明麵上的。
要問舍不舍得,那當然是不舍的啊!
可情感上的舍不得,也僅限於情感。
一個優秀的獵人要讓獵物自己將脖頸套上繩索,自願掉進那陷阱裡。這個過程中不應當存在低劣的強迫。所以她也沒有硬是去乾擾對方的思考,不然現在也不會主動提出要帶人出來了。
但一個連自己欲望都沒有認識到的獵物啊…就像是沒有弱點的存在似的,劉焅玔沒思考多久就決定讓天道背下這個鍋,管它有沒有理由證據,隻要有一點可能性,那基本百分百就是祂的問題。
她從店員手中接過奶茶袋子拎在手上,漫不經心地掃視店麵裡擠在一起還在等待的客人。
長長的黑發散在腦後,耳邊各有兩縷披散在卡其色的大衣上。
忽然,她的腳步停下來了。
有些渙散的目光越過穿梭的車流與匆忙來往的人群,沿著道路按照一定間隔排列的路燈挨個亮起,在略微散光的眼睛中真如畫裡帶著毛邊和尖銳尖刺的芒星一般閃亮,可視野裡那些靈魂的顏色分明比燈要更亮,把頭抬起的瞬間,就像是見證了夜晚的正式來臨。
身旁,是人聲鼎沸,遠處,是萬家燈火。
細碎的聊天聲順著微風傳入耳中,帶來人間獨有的溫度,道路用白色的欄杆分割開來,打著尾燈的車輛各自向不同的地方飛速駛去。
她手指曲起,將袋子提起,讓熱奶茶的杯底放到左手手掌之上,讓它的熱度順著皮膚傳達到心中,鴉羽似的眼睫輕輕煽動,然後就聽到了某處傳來的呼喚聲——“劉焅玔,那邊人挺多的,往那邊走吧。”
她恍惚了一瞬間才辨清自己在哪,叫著自己名字的人又是誰。她看著俞鬆墨穿過由火光組成的星海跑過來,怔愣著便也朝著那由金色組成的人形走去。
“現在就去買燒烤?”,俞鬆墨問道。
“可以啊。”
劉焅玔邊走邊把奶茶的吸管插上了,俞鬆墨在旁邊看得眼熱,“嘖,我也想喝啊。”
“感覺奶茶的話有點麻煩啊。”,她就近買了一份烤鴨腸和烤肉串,放慢了腳步,“要不試試這個?”,她拿出其中一串稍稍放低湊到俞鬆墨了嘴邊建議道。
俞鬆墨躊躇了一會後一口咬上去,皺著眉試著嚼了嚼。
“怎麼樣?”
“吃是吃到了…”,她直起身略帶疑惑地看著麵前那連點皮肉傷都沒有的烤串,語氣茫然,“但又好像並沒有真的吃到?”
劉焅玔思考了一下,“那你嘗到味道後,有嚼到的感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