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鬼怪的畫家(十六) 轉瞬……(1 / 2)

轉瞬間,火光衝天,白瓷也被渲染上一層橘紅,邊緣仿佛都被那虛幻的光烤得發燙。俞鬆墨仰頭看著這神鬼莫測的畫麵,風鈴表麵流轉著的光影如同少女做的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那個夢或許算不上美好,卻實在是精彩。

叮嚀鐺鐺的鈴聲與烈火烤炙空氣發出的劈裡啪啦聲相合,平添了幾分古怪與驚悚,像是神社前懸著的注連繩與紙垂被火星點燃,掉落的灰燼與紙屑在暴雨齊舞,生命與死亡在這一刻成了最適配不過的舞伴。恐怖和神聖之間的距離被無限拉近,鈴聲也似少女急促輕盈的舞步一般,旋轉著、跳躍著,將天地間所有目光都引到了身上來。

平心而論,這很美。

但同時,這也是極殘忍的。李仲明何嘗不知道那是在做什麼,臉上的漠然比往常都更具有悲痛的色彩,這過程就像是把靈魂丟入火爐中硬生生烤掉多餘的雜質,隻取最精華的那一部分保留下來,讓所有的情感轉化成動能,驅動著它再度複活,不僅是殘忍,更是一種對生命的褻瀆。

哢擦——

原本不停顫抖著的風鈴表麵裂開了一道縫,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聲頓時從裡溢出,黑霧彌漫,連火光也被遮掩其下。

——

朱方筱的靈魂寄存在這一隻風鈴中,就像是被灌入塑膠模具的水泥一般,已然定型,也無什麼不適 ,宛若已經以這副姿態度過了很長一段時日似的,可她清楚這隻是假象,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她遠不如白瓷那樣脆弱易碎,也不如它的顏色那樣乾淨純粹,她本就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心思繁雜五根未淨的凡人。

她在風鈴中半夢半醒、似睡非睡,或許自己也不清楚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隻看見眼前似有劫火騰空而起,那火光灼得人喉頭發緊,耳邊又響起了鼎沸的人聲,可她竟然沒有將其和自己死前的畫麵聯係起來,而是忽然憶起來些彆的事情。

風鈴的聲音一頓,後又恢複過來。

*

她那時候是真的崩潰了,也使得內心有些怨天怨地,連帶著很長時間都沒去找鄰居的大姐姐說話。

接連不斷的苦難的確讓她心生怯意,這之後如同簽下協議一般隻要想起來就會頭疼的經曆也更讓她感到了恐懼。

可是苦難終會過去,在最後變成記憶裡一個小小的黑點,疼痛也終會被習慣…甚至讓人上癮。

說不清那種如太妃糖一般在心間緩緩化開的愉悅究竟來源於什麼,隻是她刻意去試探禁忌的頻率逐漸高了,她幾乎從其中覺出來一番全新的樂趣。那種活著的感覺,那種血與肉蓬勃的生命力,那種保存著一個獨特的秘密,而他人卻連知曉的資格也沒有而產生的優越感…過於迷人,過於甜蜜。

誰知道呢,可能是那段日子太痛苦了吧,所以單純的痛也能被區分成不同的類型,純粹的悲也能被裁剪成單調的日常。她漸漸的,就不那麼恨了,反倒覺得有些無聊。是的,她母親棄她而去了,之後呢?這樣又怎麼了呢。家裡又不是就沒錢了,又不是要中斷學業,她的人生和往常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彆?那過往的記憶早已模糊,所謂的真實也在接二連三的破碎與崩塌變得虛幻。

何必在意那些親友的遠離?

何必為痛苦而哭泣?

--我本就,並非凡人啊。

這個念頭第一次誕生於腦海之時,她為其中蘊含的狂妄之意感到驚恐,甚至有種不慎叫破大人物真名的窘迫與不安,可隨著時間推移,她卻越發覺得它是對的,眉眼間都帶上了幾分微不可查的傲慢,就好像找到了什麼終於可以寄托自己靈魂的安穩之地。

直到那火光衝天而起。

太陽懸在接近地平線的地方,在午夜略顯黯淡的光線下,灼熱的火舌舔舐著屋中一具早已失去溫度的死屍,能明顯地聞到有陣陣焦味傳出,女人雙眼緊閉,看不出半分往常溫和的模樣,而剛剛才跟著人群從樓中逃出的朱方筱隻覺得荒誕,迷茫中感覺那火分明是在樓上燒著,卻也圍繞著自己,皮膚上似殘留著被烈焰灼燒的溫度。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對方並非死於烈火的。

她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對方並非是自殺的。

…那明明隻是離開。

離開和自殺是不一樣的,徹頭徹尾的不一樣,大姐姐並非是抱著缺憾離開人世,她早在走上那條道路之時就已死亡,在為了理想披荊斬棘走向目的地時更是死亡了無數次。那不是死亡,而是帶著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厄運去了一個另外的地方。

僅此而已。

那張被搶救出的紙張上有很多讀起來覺得晦澀的字眼,唯一一段--也是最後一段--看得懂的,是在用清晰明了的語言道明她是為心中理想而亡,女人並非無父無母,友人也來了兩三個,卻全都管那玩意叫做“遺書”。

哈,遺書!

朱方筱沒有去參加對方的葬禮,畢竟除了她們自己也無人知曉兩人私下的交往,但更多的是因為她覺得無趣,打心眼裡覺得失望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