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鬼怪的畫家(四十) “囡……(1 / 2)

“囡囡,來,把這喝了吧。”,老人顫顫巍巍蹲下身,將那碗看起來就很不妙的湯藥湊到小女孩的嘴邊,不顧其反抗就硬掰開嘴灌下去。

咕嚕嚕細微的氣聲從喉道裡飄出來,兩頰都被激起兩片泛紫的紅,有汁液順著孩子的嘴角流下,一路滴落到胸口,於衣服上留下深紫色的斑痕。

她舉起手試圖將這東西連帶著老人一起推走,但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沒有任何成效,反倒是自己被賴得夠嗆,正想喘口氣卻又被兜著機會再被塞下一大把新鮮的怪味花瓣。

等終於結束這要命的折磨,她捂著嘴咳得撕心裂肺,眼角都泌出些淚花,“爺爺…咳咳,爺爺壞,不要喝這個,難喝!”,女孩好不容易地說完一句還算表述清楚的話,卻見往日都和善可親的爺爺翻了臉,顯出幾分風雨欲來的怒色。

她還沒到可以思考那些複雜事情、辨彆不同表情背後意思的年紀,但源於孩童的敏銳直覺,見此也知曉是自己說錯了話,而說錯話就意味著懲罰,比如疼痛,比如勞累,又比如饑餓。

於是她一改這副抵觸態度,一咬牙踮起腳伸手奪回那個盛著奇怪液體的碗,證明似的主動拚命往自己嘴裡倒,明明還是會苦著張臉,但再度放下碗時還要竭力扯起嘴角。

我是喜歡的,她在試圖發出這個信號。

老人便再度綻放出笑臉,“囡囡真乖。”

外邊在打雷,雷聲過後就是一陣劈裡啪啦劈頭蓋臉澆下來的暴雨。農村電路不算穩,每當這時候就要主動斷電,不然容易損壞電線,而關掉燈的屋子更是昏暗了許多,唯有燃著火的土灶還亮個幾分,老人和小孩並排坐在長板凳上,強顏歡笑著的女孩緊緊抓住大腿處的布料,有些緊張。

灶台上是一個凹陷進去的坑,正好用來放置一口大鍋,而這鍋也很少拿出來洗,一般就這麼用,炒煮蒸悶炸樣樣不耽誤,最多用手拿著布舀水進去擦擦洗洗。

倚在旁邊的陳惜默了默,將頭扭開看向那片被山擋住的爬滿爬山虎的窗外景致,雨連綿不絕地從高空落下,聲音也很響。她抱著雙臂挨個房間查看,除了沒間屋子皆放置一麵一人高的鏡子,且鏡子都對著床外,倒是沒看到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

在確定暫時找不到更多東西後她穿過禁閉的房門到了外邊,順著藏在草叢中的一段石磚砌成的、久未行人以致生了草的階梯上過去,一直爬到上邊,兩腳踏上一片和底下格格不入的柏油路。

一隻通體橘黃的未栓鏈的大狗敏銳地投來視線,當即整個竄起來丟開後邊的住宅就衝她汪汪叫起來,瞪圓了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和起來很是凶狠,但對此刻作為意識體的陳惜毫無用處。

所以她隻是翹起嘴角炫耀一般笑了笑就繞過它繼續往前走。

那是一個不低的坡,一直往下走兩邊的樹就又多了起來。雨水在坑窪處積成小水潭,又因溢出而彙成條條細長蜿蜒的溪流,帶著路麵上的塵沙往下衝去,像是緊密包裹著這座小村莊的毛細血管。

這裡的房屋是隨意安紮在山林間的,乍看看不出什麼規律,樣子也各不相同,很明顯就能瞧見些貧富差距。

她按照記憶裡那條模糊的路線一直往前走,時有落單的雞群咕咕叫著從前麵走過,也有孩子沒來得及避雨拿著什麼東西擋在頭頂跑走,隻是這次的尋找已經和第一次不一樣了,不僅是因為周圍再無第二個同路者,也是因為她不被這些過去的影像所看見。

他們不約而同忽略了她。

雖然嚴格來說她才是這之中唯一真實的存在。

她上到了山頂,麵前是一片廢墟。

雨水將倒塌的建築浸泡其中,滾落一地的紅磚與水泥都濕漉漉的,像是流著透明的血。野草野花開了滿地,見縫插針地冒出些新綠,這會被雨打得有些蔫了,而同樣碎成多片的窗玻璃反射著被大雨洗淨的世界,似天空白雲抖落的磷粉。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上下煽動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紛亂的心緒,於是最後出口的話語也和往常一樣輕鬆隨意,“這樣啊,看來真相也不是那麼好找的呢,有的等了。”

“…”

“劉焅玔…啊,她死了來著。”,陳惜在扭頭的一瞬間想說什麼,但在脫口而出這個本該封箱入庫就此遺忘的名字後就又沉默了。

眼眶一酸,牙齒下意識咬住唇邊嫩肉遏製住這股沒由來的脆弱情緒,即便周圍沒人看著,她也堅持要和冥冥中的什麼抗爭到底。

她該是跳脫的,隨意的,沒什麼目標輕易就會被困難打倒的。可她又是虛偽的,猶疑的,一無所有遊走在墜落邊緣的。

分明天天都叫著太苦太累,對一切要費勁的事情嗤之以鼻隻想著未來去吃軟飯過上米蟲人生,但說到底,她隻是害怕。

她早有預感那些東西會消失不見。

死亡不是一瞬間的痛苦,而是在那之後都感到缺失,甚至會一直持續到終末的死寂,像有東西硬生生剜出原本嚴絲合縫卡在身上的一個器官,所以每當有風刮過來,那地方都會發出呼呼的聲響。

睜開眼是殘缺破損,閉上眼是迷茫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