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趕到家裡,醫生正在給陸迦霖包紮傷口,宋明珠配合著做筆錄。
聽到推門聲,陸迦霖抬頭看她,四目相對,他那雙眼黑漆漆的,像一塊磁石,平靜,又像深淵。
宋明珠還在不斷跟警察重複:“我們這邊先聲明,人抓到後,關於賠償,醫藥費裝修費精神損失費一個都不能少!”
警察看到葉彆枝回來,仿佛看到救星:“你就是他妻子吧?”
他給葉彆枝說明情況:“房間被盜竊者翻了個遍,我們已經提取了指紋,你先生說什麼也沒少,你還是再檢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少東西。”
見葉彆枝一直盯著坐在沙發裡任由醫生給他綁紗布的人,警察安慰她:“不用太擔心,皮外傷,就是有些受驚,需要好好休息。”
葉彆枝踩著碎玻璃,走到陸迦霖身邊,抬起他的手臂看了看,麵有寒色,問警察:“行凶的人是誰?抓到了嗎?”
“我的同事正在調取周邊監控,有結果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葉彆枝垂眸望向陸迦霖。
這幾天的新傷舊傷,讓他臉上可以用調色盤來形容。
青一塊紫一塊。
幸好,沒有昨晚的掌印。
宋明珠見兩人狀態都不是很好,她起身送警察出去。
警車救護車剛走,天空就開始飄雨。
雨裡夾雜著風,堂屋裡的窗簾被吹的胡亂飛舞,雨水穿過碎玻璃,落在窗台和地板上。
一片水跡。
宋明月看著雨越來越大,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了,她幫著打掃碎玻璃,讓陸迦霖把電視挪到一邊,以免進水淋壞。
葉彆枝打電話找工人安玻璃。
一小時後。
裝修工人換好三塊玻璃,張口就要兩千塊錢。
宋明珠先炸毛了:“訛人是吧!玻璃一平方撐死也就四五十,給二百五都是給你臉了。”
“大姐,你講點道理,我們安裝的這是鋼化玻璃,一平方四百塊錢,就這還沒算你安裝人工費,要不是關盼山打了招呼,這麼大的雨我們都不願出工呢。”
“我這是平房,運過來方便也不用爬樓,能要多少人工費?關盼山讓你們來裝玻璃,就這破房子你動動腦子想想我們會讓你裝鋼化玻璃?先斬後奏,你這生意就打算做一次是吧?”
“剛安裝的時候你們也沒阻止啊。”
葉彆枝閉上眼,太陽穴被他們吵得突突跳。
她打開錢包,從中抽出一遝紙幣,數了數,不夠。
葉彆枝直接把手機掏出來,遞出去:“拿這個抵行嗎?”
工人接過手機,笑了:“什麼手機值兩千?”
“iPhone5,年初買的,市價五千,你們可以去驗貨。”
其中一個工人識貨,跟同伴嘀咕幾句,幾人見好就收,收拾工具走了。
宋明珠在身後氣個半死:“你是不是瘋了?這手機去年都炒到一萬塊錢了,真是便宜他們了!”
葉彆枝頂回去:“我沒錢,不給他們手機,問你要你給嗎?”
宋明珠閉上了嘴,支支吾吾:“我今天身上沒帶那麼多錢。”
葉彆枝臉上滿是疲憊,懶得說話。
全程沉默的陸迦霖突然走過來,從兜裡摸出一支一模一樣的手機,塞到葉彆枝手裡。
意思不言而喻。
葉彆枝下意識鬆手不接,陸迦霖比她先一步放手。
誰也不說話。
葉彆枝多少還在為昨晚他對自己的那句“滾”有些介懷。
也不知道如何收場。
宋明珠見雨停了,看一眼腕表,要走。
葉彆枝找到機會,也拎起包,逃離味十足:“我跟你一起走。”
宋明珠看一眼陸迦霖,問她:“這雨剛停你就要出門?”
“我有話跟你說。”
陸迦霖抬眸,視線無聲地追隨著她離開的背影。
鐵門合上了,葉彆枝沒回頭。
陸迦霖抬手揉了一把臉,麵色冷峻,新玻璃又大又亮,照的屋內窗明幾淨,隻是角落被翻亂的行李太礙眼。
門外。
葉彆枝攔住宋明珠:“小姨,你給我借二十萬。”
宋明珠聽到這話都要嚇死了,臉色大變:“你要這麼多錢乾什麼?”
“還錢贖身。”
“我哪有這麼多錢!”
葉彆枝垂眸,看向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鐲,冷笑:“鐲子種水不錯,得小萬吧?這麼有錢,我媽出事的時候你怎麼忍得住袖手旁觀的?看我被逼無奈嫁人,你怎麼能這麼心狠!”
見她生氣,宋明珠明顯慌了,吞吞吐吐否認:“不是的,這是彆人送的,我才戴了一天,我是真的沒那麼多錢!”
葉彆枝腦子轉得快,宋明珠現在整天無所事事,沒什麼利用價值,能送出手這麼貴重的手鐲,她很快猜到是誰了:“所以你今天來,隻是因為收了好處,勸我搬家?”
“你為了一個鐲子,就把我賣了?”
“怎麼能說是賣呢?我這不是也想讓你住得好點。”
被自己唯一的親人背叛,心如死灰不過如此。
葉彆枝彆過臉,深深呼吸:“行了,你走吧,以後彆見麵了,你告訴熊曉玲,我們是不會搬家的。”
……
宋明珠再一次折回18號院已經幾個小時以後了。
家裡,陸迦霖握著一隻起子,正在修衣櫃櫃門。
看到宋明珠,他下意識望向她身後。
“我忘拿包了。”宋明珠在沙發裡找到自己的包,見陸迦霖這副樣子,意識到了什麼:“你中午沒吃飯?”
陸迦霖看著她,沒說話。
“誒。”宋明珠放下包,轉了轉腕上的翡翠手鐲,到底是拿人手短。
“不吃飯怎麼行,廚房在哪兒?我給你做了飯再走,你太瘦了,怪不得打架都打不贏。”
陸迦霖:“……”
跟著宋明珠來到廚房,她擼起袖子開始洗菜剁肉。
隨著刀刃砸在案板上的聲音,屋外響起‘轟隆隆’的雷聲,伴隨著閃電。
宋明珠被雷聲嚇一跳,捂著心臟小聲嘟囔:“天氣預報又不準,沒說要下一天的雨啊。”
“她呢?”陸迦霖扭頭看了眼窗外壓城的黑雲,問道。
“枝枝?去墓園了。”
“墓園?”
“英雄山啊。”宋明珠詫異回頭:“你不知道嗎?她給她媽刻紀念照。”
陸迦霖抿了抿唇,沒吭聲。
轉身回到堂屋,他從儲物櫃裡翻出兩把雨傘,丟下在廚房哼哧哼哧做飯的宋明珠,匆匆出了門。
暮色漸沉。
英雄山墓園很大,好在雨天無人,葉彆枝可以放肆地哭。
陸迦霖找到葉彆枝的時候,看到她身邊跌倒的好幾個空啤酒瓶。
聽到動靜,她猛然回頭。巴掌大的臉頰上全是雨水,碎碎的斜劉海貼在額頭上,她的表情落寞,眼神渙散迷離,像一個失路人,找不到方向。
陸迦霖看著這樣的她,隻覺得渾身血液終於流淌起來,有一些感覺,不再變得陌生。內心裡那片平靜而死去的海,正在被颶風掀起波瀾,一點一點,海平麵上升了,激起澎湃。
“怎麼喝這麼醉?”
雨水模糊了眼球,葉彆枝用力眨了眨眼睛,這才看清楚是誰。
看著他撐著一把傘站在那兒,她笑了,聲音卻更像哭:“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葉彆枝勾了勾手,發號施令慣了的驕縱口氣:“過來扶我,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