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散的細雨在雨傘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們在路邊相對而立,彼此沉默著。
安啟程單手握住她的肩膀,彎下腰,直視她的眼睛。
盯著葉彆枝略顯疲憊的側臉,對上她疑惑的眼神,他暫且壓下隱隱作痛的心臟。
“彆枝,讓我來保護你吧。”
葉彆枝微微一愣。
“我帶你去見我的母親,你這麼能乾,善良,好看。她一定會喜歡你,我知道你已經出售了家裡的房產,跟阿姨……過得很辛苦,這二十萬我來解決,從今往後,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你不用急著回答我,考慮一晚,好嗎?”
男人的手掌溫暖,有力。
那是一根浮木,隻要她抓住,就能得救。
那晚,葉彆枝簡單洗漱完離開病房,準備給母親宋明月買份晚餐帶回來。
電梯遇上晚高峰一直不上來,她等得心煩,隻好改走樓梯。
“你這幾天可得看好啟程,他還在上大學,沒經曆過社會,做事情難免單純。”
“不能見,沒有必要,嫂子你不知道,那個女孩家庭情況很複雜,剛才我告知手術有風險,需要其他家屬到場,她卻說一個都沒有,似乎父親也去世了。”
“啟程未來還要出國深造,那個女孩,聽說在墓地乾活,大學畢業連像樣的工作都沒有,這一趟渾水,還是不要沾染為好。”
十分鐘前才在病房裡見過,葉彆枝記得,這是安啟程叔叔,安主任的聲音。
葉彆枝輕步走出樓梯間,回到電梯口。
她抬起眼睫,黑亮的眸子盯著顯示屏上跳躍的數字,突然笑出來。
也是從那天起,葉彆枝再也沒有主動接過安啟程的電話。
她放棄了安啟程的同情,鬆開了那根並不牢靠的浮木,轉身去找了陸迦霖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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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興大街18號。
如今看到安啟程,葉彆枝恍然記起後天是宋明月的頭七。
安啟程站在門樓下。
沒有錯過葉彆枝眼神裡一閃而過的悲苦,安啟程的心臟猛地揪在一起,表情充滿了憐惜。
“幾天不見,你又瘦了。”
“你這些天,怎麼不接我電話?”
安啟程望向她身後,院子很大,空蕩蕩的,約莫有一千平米的平房朝南而立,白牆紅瓦,在青墨色的天色裡,有種說不上來的陳舊故事感,像極了油畫。
“你最近過的好嗎?這是你親友的家?以前從沒聽你說過。”
葉彆枝輕輕搖頭,隨著她的動作,寬大的居家服衣領露出精致的鎖骨,白的晃眼。
安啟程的眼睛隻匆匆一瞥,立馬低下頭。
腦中驀然閃過第一次遇見葉彆枝的場景。
那是某節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
安啟程雙手撐在身後,坐在操場草坪上休息,燥熱的天氣令人煩躁不安。
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人群中流動,隻一眼就定住,甚至有女生來他身邊說了些什麼,他都沒理。
他看到觀眾席高台上坐著的女孩,高馬尾,光潔飽滿的額頭下長著雙像狐狸一樣的桃花眼,不知身邊的同伴側身貼耳對她說了什麼秘密,她笑了,紅唇微張,嫵媚又輕佻。
她摘掉了白色空頂棒球帽,上半身前傾,手臂撐在張開的大腿上,在喝著一瓶水,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散漫愜意。
安啟程的心像被貓抓了一樣瘙癢,他相信,此刻她隻要對著他勾勾手指,哪怕是像喚狗一樣,他一定會站起來,心甘情願臣服在她腳下。
見到她的第一天他就從葉彆枝所在的班級打聽到了她的信息:“葉彆枝,家在佘山,妥妥的富人區,是我們這屆年級前十的學霸,聽說不用參加高考,直接保送的。”
安啟程這才知道她有多優秀。
可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孩,在高考後卻經曆了這麼多的變故,當他們都以為在慢慢變好時,更壞的消息又找上門。
看著滿臉疲態的葉彆枝,安啟程多想大罵老天不公,一個小女孩,憑什麼要吃下這麼多不屬於她的苦?
安啟程輕輕握住葉彆枝的手,翻開,看到她掌心和指腹上厚厚的繭子,眼裡是壓抑不住的心疼:“彆枝,我在英雄山附近給你租了一套房子,你搬過去住吧。”
葉彆枝不留痕跡地抽手,後退搖頭:“不是親友。”
她抬頭,眼眸中頗為鄭重:“我結婚了,這是我丈夫的家。”
安啟程的癡迷目光逐漸變得呆滯:“你說什麼?”
“結婚?”
“嗯。”葉彆枝微微揚起下巴:“你不用再為我費心,也不要讓家人擔心,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安啟程喉頭發哽,睜大眼睛看著她,難以置信:“你是不是騙我?你哪裡來的男朋友?我何時見過你跟異性在一起?”
他拚命搖頭:“我不信。”
安啟程說完,想要繞過她衝進院子一看究竟,腳隻邁出去一步,站在院中的一道頎長高大的身影,止住了他的動作。
安啟程用一副仿佛被雷劈中的模樣,神色恍惚地看著院中的男人。
“我沒有騙你。”葉彆枝的聲音在身後變得異常不真實。
時光殘忍流逝。
對上陸迦霖警惕的目光,安啟程嘴角緩緩挽起一抹苦笑,嘴裡呢喃:“這世界可真小。”
“嗯?”葉彆枝沒聽懂。
安啟程回頭,忽略身後的人,麵色深諳地看著葉彆枝。
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最後落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身後,有什麼東西震裂在地麵,發出不小的動靜。
葉彆枝下意識側臉去看,卻被安啟程的大掌遮住視線。
他附身,湊到葉彆枝耳邊,用了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