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此音塵各悄然(貳) 半晌,……(2 / 2)

半晌沉默,白展堂實在不知如何作答,他覺得師父今天說話很奇怪,似乎是有意的想告訴他什麼。

不可能吧……難不成,娘真的也被葵花派所控製?

“似你這般無勇無謀,何來的自信能夠保護其他人呢?”西長老走到前方上位的藤椅邊,落座,似是微微歎了口氣,“諾大江湖,智勇雙全者數不勝數,我尚且不及,你一個毛頭小子,遇事便如此沉不住氣,又何談什麼保護?簡直可笑。”

“您究竟想說什麼?您是不是知道我娘的下落?”白展堂掙紮著向前爬去,身上的傷口儘數撕裂,他失去了耐性,什麼都聽不進去,也不知道師父是何用意,他現在隻想知道娘的下落。

西長老聞言,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他怒目圓睜,邁著大步到白展堂麵前指著他的鼻子道:“我告訴你,我教你武功可不是讓你這麼用的!知道嗎?!”他鬢發豎立,周身的真氣蠢蠢欲動,已然是氣急了。

“不過是同門挑釁,竟引得你出手,心中如此沒有城府,還膽敢破壞幫規目中無人,如今卻全然不知錯在何處!你真是無藥可救!”

西長老深吸了一口氣,其實他並不喜歡白展堂,他的這個徒兒性格中有些傲氣,又有些孤僻,頗像年少時的自己,愚蠢而又自不量力。因為武學天賦過人,其實白展堂的武功已經在很多同門之上,但太過心軟還膽小,這都並非是一個合格的掌門人所應具備的特質。他不止一次看到白展堂和同門切磋時,因為害怕傷害到偶爾飛過的雀鳥而認輸。

他原以為他這徒弟雖不爭氣,但好在還算是心性沉穩,可他沒想到白展堂今天的所作所為竟是完全不顧後果,你說他膽小吧,他反倒敢頂撞師祖,目無規矩夜不歸宿……想起這孩子頂撞南長老的樣子,西長老隻覺得眼前一黑,逞口舌之快,絕非智者所為。

西長老不禁在心中怒其胸無大誌,像他這般如何能成大事?他站直身體,向門口走去,邊走邊說道:“若想成大事,就不能讓這些事成為你的絆腳石”,走到白展堂身邊時,他略站了站,“若你還是不知悔改,就想想你娘……待會兒便是早課時間,你離開這裡,去禁閉室吧。”他並未看白展堂一眼,話畢,便快步走出了大門。

“找一個合我心意的咋就那麼難呢?恐葵花派後繼無人了……”西長老默默感歎,揚長而去。

白展堂望向西長老離去的方向良久,師父這番話讓他幡然醒悟,其實和他娘告誡他的是一個意思,要韜光養晦,要沉得住氣,要戒驕戒躁。他心中對葵花派上下沒有一丁點兒好感,可他現在的武功卻是西長老一手傳授的,故而對西長老這個師父還算敬重,看來自己這次的所作所為確實是讓師父失望了吧,給他老人家丟臉了,所以他才會氣成那樣。

可娘又在哪兒呢?聽師父的言外之意,他是知道娘的下落的。白展堂直起上身定氣凝神,如果娘真的是被葵花派控製了,就休要怪他不顧師徒情誼了。

天色已經蒙蒙亮起來了,一會這裡就會有人來上早課,得儘快離開。白展堂雙手撐著地,試著將膝蓋從地麵抬起來,“不好,完全動不了啊,嘶……”撕裂的傷口還在不斷的滲出鮮血,身上的衣衫已被染了大半,但是他並未停下嘗試,可能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奈何他跪了一夜,現在他的雙腿就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經過數次努力,他用雙手攀著旁邊的柱子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卻還是一步都走不了。

是真的累啊,站起來已經花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將頭抵在柱子上,喘著粗氣,也顧不上傷口疼不疼了。

嘎吱。

喘息之間,白展堂聽見門開的聲音。

門又被誰打開了?難道是來上早課的人?不會吧,這才什麼時候啊?早課提前了?誒?怎麼就一個人。

祝無雙躡手躡腳的關上大堂大門,這還是她頭一次天還沒亮就來了大堂。

真安靜啊。哦!看到人了!在那裡!祝無雙看到了倚著柱子站著的白展堂,便趕緊跑到他邊上,“白師兄,你你你你沒事吧……”她有點害怕,畏畏縮縮的說道。

“你是誰?”白展堂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來人,眼前這個胖胖的小姑娘看著有點眼熟,應該是同門師妹吧,“這個時辰來這兒乾嘛?現在還不到早課時間,嘶……”

“我們之前見過的!我叫祝無雙,剛入派一年,我來給你送藥的,你看。”祝無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這是金創藥,我從師兄那裡要來的,你這是要乾嘛去?”

“師父讓我去禁閉室,謝謝你了祝師妹。”白展堂覺得自己休息得也差不多了,道過謝後,他抓起那瓶藥便要邁步離開,可還沒走出兩步就發覺膝蓋刺痛小腿使不上力,又差點跪在地上,還好祝無雙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白師兄,我送你去禁閉室吧。”

“還是不麻煩你了,要是彆人看見了,你會被我連累的。”

“不會的,現在天還沒亮,誰會早起來這兒呢?讓我送你過去吧。”給我一個接觸你的機會吧。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你了,一會兒要是遇見人了你就把責任往我身上推知道嗎?”

“白師兄真是個好人。”祝無雙看著白展堂的臉,這位師兄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好人談不上,”不知為何,白展堂忽地想起那時夜半闖郭府,該說不說的,那天他可是盤算著去偷東西的,“隻是不想連累你罷了,我們快走吧。”

謝謝你也為我著想,祝無雙低頭嫣然一笑,扶著白展堂離開了大堂。

現在雖說已是陽春三月,但禁閉室卻是又黑又冷,這個小房間,連個窗戶都沒有,隻有一個極小的通風口連著外麵,是怕屋裡的人因空氣不足窒息而死。

一個月,可怎麼熬過去啊。

祝無雙扶著白展堂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她出去打了桶水,本想給白展堂處理傷口,卻被他拒絕了,說是怕耽誤她上早課。祝無雙沒辦法隻得離開,臨走之前她對白展堂說下次來的時候會給他帶食物和藥來。

白展堂小心翼翼的褪下衣衫,儘管沒怎麼碰到傷口,卻還是疼得他呲牙咧嘴,他現下也沒心思多想,隻覺得無比困倦,想快些上完藥睡一覺。

後背上的傷口上藥太費勁了,他隻得簡單處理了一下,希望第二天一早不要發炎潰爛才好啊。白展堂合衣側身躺下,折騰了半天,這藥也算是上好了。即使隔著稻草,禁閉室冰冷堅硬的地麵還是能硌得人生疼,他拍了拍身旁的稻草打算拿它當作枕頭,儘管這枕頭有些潮濕發黴,氣味令人不快,但有總比沒有強。

要在這裡關一個月啊……他伸手掏出胸口揣著的紅豆,將它們放在枕邊看著,唇邊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他之前是不理解什麼叫睹物思人的,但是現在看來這一說還真是貼切,他看著那些紅豆,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郭芙蓉枕邊看到的繡花手帕,眼前又一次浮現了女孩帶著笑臉,手中拿著食物向他走來的景象。她暖洋洋的懷抱和撫摸他發頂時輕柔的小手;她站在桃樹下隨風擺動的衣帶;她亮晶晶的帶著點點微光望著他的雙眸……白展堂呼吸逐漸平穩,細細看去,他竟是帶著笑意睡著的,枕邊放著的幾顆紅豆依然紅潤鮮豔。

“一個月,好像也不會太難熬啊。”

這一覺白展堂睡的極不安穩,兒時的他也曾聽過傳說,夢境是由織夢人編織而成,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位織夢人定是與他有仇了,白展堂想。

他夢到了白三娘和郭芙蓉。

夢中娘和芙兒被人追殺,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抓住,一劍封喉,卻完全無能為力。

多麼絕望。

即便是夢,他也全無製敵之法。許是那景象太過血腥、太過殘忍,他是大喊著從夢中驚醒的,寒冷的禁閉室中,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令人唏噓,每一顆汗珠都在昭示著他有多麼害怕夢中的場景出現。

如果我不能變得更強,就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在乎的人。白展堂明白,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能力讓娘從江湖中全身而退,更沒有資格站在芙兒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