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輕侯順著佟湘玉的目光往後院望去,門簾子底下,能看到兩個人的身影互相交錯忙碌著。他一下子便明白了佟湘玉的意思,倒吸了一口涼氣,“掌櫃的,你的意思是說......想借此機會成全有情人?”
“嘖!不愧四中過秀才滴人,腦子就四聰明,一點就通!”
這的確是一個極好的主意,但呂輕侯心中卻不大踏實,“可是這樣的話,你便要分彆說服這兩個人,這......恐怕不太容易吧?”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一來此事乃是佟湘玉家事,外人不好摻合;二來假成親一事本就不算穩妥,隻不過是為了將佟伯達哄走暫時想出的緩兵之計。此番若由掌櫃的自己出馬倒還好解釋,可若是叫白展堂和郭芙蓉二人拜堂,到時候這親成得是真是假,誰能說得清楚呢?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將這些都說與佟湘玉,故而問出方才那句話,可看佟湘玉的樣子,卻不像是要收回找人代替自己假成親的想法。
果不其然,隻見佟湘玉將眉頭擰成八字,麵上喜笑顏開,悄聲道,“這有撒不容易滴?老白四江湖中人,應該不會在意這些絲兒滴,好辦!至於小郭兒嘛......”話至此處,佟湘玉頓了一下,眼珠微微轉動,“你不管,到斯候額自有辦法。”
聽了這話,呂輕侯不置可否,隻點了點頭,對佟湘玉的話表示認同。這畢竟還是掌櫃的自己的事,而他、老白、小郭都隻是她的夥計而已,既然她執意如此,那些掃興的話倒也不必說出口了。而且老白那人,膽子比他還小些,平日裡他已然有些看不慣了,若是此事能夠促成一對有情人,那也是功德一件呐,何樂而不為呢?
佟湘玉這廂與呂輕侯商定了計劃後,便囑咐他專心清帳,自己則提著一盞油燈悄然步至後院兒。二更初刻,夜色漸濃,各屋也紛紛點起了燈,隻有白郭二人還在後院摸黑兒。佟湘玉掀開門簾子,見白展堂還坐在井邊在劈柴,郭芙蓉的衣服已經漿得差不多了,正扯了麻繩,將衣服一件一件搭上去。
這兩位,怎麼忽然有種老夫老妻滴感覺?你耕田來額織布,你挑水來額澆園?太旁若無人咧吧?
......
卻說自打這佟老爺子來了客棧之後,整整一個下午,客棧裡都沒怎麼進客人。店裡夥計們都百無聊賴,吃了晚飯便開始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秀才自然是在賬台清那寥寥可數的幾筆賬,大嘴收拾好廚房,已經開始琢磨著明日的吃喝,白展堂在前麵收拾桌椅板凳和客房不再話下。
但和其他人不同,郭芙蓉的任務是整個客棧最重的,劈柴就不用說了,客棧店大,取暖也費木柴,少劈一日,第二天都沒柴燒。衣服也要漿洗。今日小貝那孩子在書院又和同窗打了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水溝裡決鬥了,她衣服上滾的都是泥沙。而且這佟老爺子來了客棧之後,佟湘玉的衣服自然也要她來洗了,總不能叫他看著自己閨女都是一店之主了,還沒人伺候吧?
唉,郭芙蓉瞧著那一堆木柴和一盆衣物,歎了口氣,頗為認命地搬了小凳到井邊,準備開始劈柴。她才彎腰將小凳放好,一抬眼便瞧見白展堂站在她麵前,手中握著劈柴用的斧子。
一時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敢看那人的臉,隻盯著他手中的斧頭,“......多謝你,幫我把它拿過來了。”
“這不是幫你拿的,你快去漿衣服吧,兩個人一起好歹能快些做完。”
郭芙蓉沒有挪步,抬眼瞧著麵前的人,見他正麵帶笑意地望著自己。
他的活也很多,難道都做完了嗎?
跑堂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普通人一天下來會累得要命。郭芙蓉心裡清楚,就算白展堂體力異於常人,也架不住這麼多客房來回跑,虧了他輕功了得,這才應付得來。今日打尖兒的客人少,但客房裡住宿的客人卻不增不減,他一定是將前堂的事情料理好了才到後院來的,原該趁著今日好生歇歇,畢竟這樣的日子並不多。
她伸出手,本想將他手中的斧子接過來,可無奈那人身法實在太好了。還未等她碰到斧子的邊兒,那人已經穩穩當當的坐在了小凳上,隨手綽起身邊的木柴揚手劈了起來。
他又這樣了。
白展堂坐下之後便沒再抬頭,也沒再出聲。郭芙蓉瞧他這幅樣子,便也不再管他,獨自搬了個小杌子坐在一旁漿衣服。她捏著皂角粉細細的灑在莫小貝衣服的邊邊角角上,用手使勁搓著沾了泥土的地方,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從哪兒滾的這麼臟。她十分專注,待各屋油燈燃起她才抬頭,幾件衣服都用皂角粉搓過,隻等著漂了水,再搭在繩子上晾乾便可收工。
她正準備從井中提水,伸手往旁邊一摸,卻沒有摸到提水的木桶。那東西方才明明就被她放在手邊了,怎麼一眨眼兒的功夫就沒了呢?她急忙起身去尋那木桶,一回頭卻見那人在她身後,手邊正是裝著滿滿一桶水的她正在尋找的那個木桶。
他什麼時候提的水?怎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沒出聲,片刻後隻聽得那正在劈柴的人忽然開口,“啊,我剛才正好歇歇,又見你洗得專注,就沒打擾你。”
說著,白展堂將身邊的水桶提起,放在漿衣服的木盆邊上後,便坐回原位揚起斧子接著劈柴。那堆柴他已經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這幾根他已經儘量放慢速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姑娘晾好衣服。
今日的柴,他劈得十分不專心。說是劈柴,可一雙眼睛不看木頭也不看斧頭,淨盯著眼前那姑娘的身影瞧了。明明是細高挑的人兒,坐在那小杌子上,從背後望過去隻剩小小一團背影,瞧著怪可憐見兒的。
怎麼能瘦成這樣?
不像他這般一心兩用,那姑娘洗得很是認真。瞧那架勢,若那塊臟汙不乖乖下去,她怕是會將那片布直接扯下來。
他站起身,悄咪咪的提起她身邊的水桶。直到他將水桶從井裡提上來,那姑娘仍是一動未動。望著那團小小的背影,白展堂勾了勾唇角,有些無可奈何。她的活是客棧裡最重的,雖然看起來每一件都不算累,像灑掃、擦灰兒、漿衣服,諸如此類,每日都要重複,若是後廚菜多忙不過來了,她還要去幫李大嘴的忙。
本來就這麼瘦了,再這樣下去,萬一累出毛病來可怎麼辦?
白展堂一邊在心裡想著,一邊望著郭芙蓉的背影正出神,不料眼前那一團忽然一動,隨後便直起腰背抬起頭四處張望起來,看著像是在找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