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剛才......剛才是提了我的名字嗎??
紅蓋頭下,郭芙蓉的表情如遭雷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得抬起頭,滿眼震驚地望向白展堂的背影,那人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什麼。
恍惚間她隻覺腦中一片空白,手上的蘋果已經被她的指甲戳爛,不斷的有汁水順著她的手指流下來,她卻渾然不覺。胸腔內心臟跳動如擂鼓,身上也迅速熱了起來,她不得不一手捂著心口,用力抿緊了唇,才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桌上的龍鳳花燭燃著,赤色的蠟淚正一滴一滴的順著蠟身慢慢流下。白展堂背對著郭芙蓉,全然不曾察覺到身後的異樣,幾杯酒入喉竟叫他有些飄忽,“我不比你,父母雙全,我和她就算是真成了親,除了咱們這幾個人之外,我家中也沒人能知道了......”
他輕輕的歎息著,又帶著一絲從容,像是早已習慣了孤身一人。倏爾間,一抹微笑帶著暖意浮上他的唇角,“若說咱這客棧裡,與我相識最早的便是她了,我記得特彆清楚,那年我九歲,一天夜裡我和姬無命翻牆頭,不想竟誤打誤撞翻進了她的閨房,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後來啊,我倆又在大街上遇見一次,那時候正趕上我落了難,她就像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俠女,忽然出現在我眼前,嚷著要替天行道。”
憶起當年的事,白展堂唇邊的笑意愈發濃烈,不知不覺間連音量都大了些,“我長她三歲,當時她孤身一人,對麵是四個男孩兒,當中有兩個比我還年長些,你說她是不是虎?”
“再往後啊,便是兩年前,我倆在京城的上元燈會遇見了,她長大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她不僅不記得我了,還跟我動手,一口一個淫賊的喊我,”說到此處,白展堂頓了一下,他唇角的笑意泛著苦澀,仰頭望著窗外的夜色輕聲道,“那時,於我而言,這簡直就像天塌了一樣。”
“我隻道她是單純的不記得我了,為此還賭氣故意劫走了她的銀子,原以為她會直接回家去......也是,闖蕩江湖是她從小就念著的,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呢?也不知沒了銀子,她是怎麼出的門?過得好不好?可有人為難她?”
說完,白展堂沉默了片刻。不知是不是說的有些累了,他再次斟了滿杯,麵上笑得淡然將杯中酒灌入喉中。
桌上的燭淚已聚成了堆,這杯滿飲過後,酒壺便空了。白展堂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這酒他也是頭一次嘗到,一不小心便貪了杯。他麵上泛起異樣的紅,雖然有些頭暈卻還能維持清醒。
“誒?不對啊?這些事兒我原本不打算告訴彆人的,今天咋就都跟你說了呢?”看著喝乾的酒壺,白展堂忽然意識到,今天自己確實格外話多,想是喝了酒的緣故。
“說就說吧,都不是外人,隻可惜這些事兒她都不記得了......她那頭疼的毛病就是由此而來,不知道,是好事。”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白展堂忽然覺得這房間裡麵格外安靜,不知是不是因為酒力太盛影響了五感,他甚至聽不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了,心說難道掌櫃的太無聊睡過去了?
“我是不是有點嘮叨了掌櫃的?都怪這酒,勁兒太大了。”末了,他自嘲了一句,隨後慢慢轉過身麵對著繡床,“誒??掌櫃的?人呢?”
繡床上空無一人,唯餘一片大紅的被褥。白展堂下意識的向門口望去,隻見房門大敞著,他這才意識到,可能人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自己竟全無察覺。
難道掌櫃的是聽到一半聽不下去了,便不厭其煩的直接出了門?可她是什麼時候出去的呢?掌櫃的也真是的!萬一佟老爺子還沒走這不就演砸了嗎?
白展堂心中疑惑,便立時起身出門想要尋人。
......
卻說樓下,客棧大堂內,眾人眼瞧著二位新人上了樓進了屋關了房門,便紛紛喜笑顏開把酒祝賀起來。
雖說大家個個都高興得不得了,可個中緣由卻大不相同了。佟伯達自是為著女兒嫁了如意郎君而喜,呂輕侯和李秀蓮則是眼看著謀劃得逞而喜,莫小貝一直忙著吃菜,到了飯桌上沒人和她搶雞腿吃這還是頭一次呢!
沒人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眾人一片祥和喜氣。隻是酒才過了一巡,佟伯達便起身,向眾人拱手道,“好!你們吃著喝著,額就先走咧!”
“您要去哪啊?乾啥去?”呂輕侯見狀,急忙上前搭話。掌櫃的之前吩咐過,要他注意佟老爺子的一舉一動,眼下是最後關頭了,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收拾行李!回漢中,置辦嫁妝去~”
佟伯達樂開了花,本來就沒有多少褶子的臉上愈發紅光滿麵。說著,他伸手拍了拍呂輕侯的肩膀,“你們這幾個夥計,都不錯!以後都在這好好乾!幫額閨女和女婿把這客棧料理好!”
“您放心,我們肯定都聽您和掌櫃的吩咐。”秀才一邊應和著,一邊拉著大嘴起身,二人躬著腰,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不料佟伯達卻忽然瞪大了眼珠子,高聲喊道,“可不敢胡尥蹶子!你們要四尥蹶子,看額女婿不把你們往死裡抽捏!”
“您就請好兒吧!”李大嘴一邊陪著笑一邊扶著佟伯達往門口挪動。
囑咐的話都說出來了,看來是真的要走。“您坐著,我們倆幫您收拾行李去!”說完,呂輕侯便極有眼色的立刻衝上樓去替佟伯達收拾行李。
“好!那額去喂額那大宛駒去,”佟伯達笑嗬嗬的往門外走著,臨走前還拍了拍莫小貝的肩膀,倒是真把她當個人物似的,“莫掌門!你喝著吃著!額就先走咧噢!”
李大嘴將佟伯達扶出門外,隨後便立馬折回樓上幫著呂輕侯一同打點,趕著下來將佟老爺子送出了巷口。
此番好不容易送走了佟伯達,二人正一邊高興一邊盤算著如何在佟湘玉麵前邀功,想著也許掌櫃的一激動,能給他們漲些月錢也說不定啊!兩人就這麼一路談天說地,喜笑顏開的回了客棧。不曾想,他們倆離開還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大堂裡便亂做了一團。
不知為何,半日不曾得見蹤影的郭芙蓉此時正麵無血色地躺在地上,看起來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而掌櫃的也癱坐在地上,正費力地想要將郭芙蓉攬在懷中,一臉的驚慌失措,口中不停喊著,“老白!!!老白快下來!!!”
這架勢呂輕侯和李大嘴哪裡見過啊?立時被嚇得愣在原地不敢動彈。還未等他二人反應過來,隻見白展堂嗖的一聲從二樓一躍而下,蹲下身去用手背貼了貼郭芙蓉的額頭和雙頰,伸手便將人攬進了自己懷中。
......
郭芙蓉的頭上有一塊傷痕,想是方才從樓梯上墜落之時磕到了額頭,不過好在創口不深,也沒有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