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要以清淡為主,辛辣或油膩的不宜多食,可以喝些黃酒,但切記不可貪涼,不然恐怕會落下頭風的毛病……”
孫懸濟一麵細細叮囑著,一麵起身向客棧眾人拱手,“承蒙各位關照,在此叨擾了這些時日,如今郭小姐已無大礙,老朽此前在京還有些事未了,打算明日一早便啟程回京,若有不到之處,還望諸位見諒。”
“這幾日勞您費心了,您遠在京城,來回不免舟車勞頓,待您回京之後,可到府上找我的丫鬟小青,她自會帶您去找我母親領賞。”郭芙蓉倚在炕頭一邊說著,一邊朝孫懸濟點頭致意。
“郭小姐不必客氣,此事來時小青姑娘便已交代過我,且此番從京城到七俠鎮,老朽實不曾感到勞累,一路上多虧了這位白公子,若不是他背著我,想來也不會這麼快就能到得了七俠鎮。”
孫懸濟是如何至此,客棧中已是無人不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沒人開這個口。眼下叫那坦坦蕩蕩的老大夫說了出來,白展堂倒有些難為情,他不自然的掩麵咳了兩聲,便背著手望向彆處。
郭芙蓉彎了一雙眸子,歪著腦袋瞧了瞧跟前那個有些不好意思的人,見他不再看著自己,便低下頭,輕輕笑了笑。
孫懸濟瞧著眼前兩個年輕人的彆扭樣兒,便知這其中定有些旁人不得知道的緣故。
年輕啊就是好,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就叫他們使勁折騰去吧!
他捋著胡子,一邊笑著一邊自藥箱夾層中取出一個信封,“郭小姐,這家書受是小青姑娘所托帶給您的,您收下,老朽便可安心啟程了。”
郭芙蓉緩緩抬手接過書信,朝孫懸濟點了點頭。
佟湘玉見狀會心一笑,貼著郭芙蓉坐在了炕沿兒上,接著便點將似的將活兒吩咐給客棧眾人。白展堂將孫大夫送回房,順便將前門落了鎖。李大嘴得了令便往鎮上的菜市去了,呂輕侯拿著剛寫下來的筆記去藥鋪抓藥。
……
“額滴神呐!感謝老天爺保佑,你總算四醒過來咧!這幾天可把額們給急壞咧!”
還沒等人都出了房門,佟湘玉便執起郭芙蓉的手,話中自是喜不自勝,麵上卻還是半分未減的擔憂。
“唉,這絲兒都四額不好,要不四額找你替額成親,你哪至於受這麼大滴罪呀!姐斯在四對不起你呀……”
“掌櫃的你快彆這麼說了,你瞧,我這不是已經沒事了嘛。”
郭芙蓉麵上笑得柔和,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覆在佟湘玉的手背上,以示寬慰,“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經過這麼一遭,我……我倒是有些開了竅,也算是對得起掌櫃的你之前替我操的心了。”
額滴神呀!看來這瓜女子四有大絲兒發僧咧!
“哦?那你說說看……額替你操滴甚麼心呀?”佟湘玉強忍住八卦的心,故作玄虛的問道。
“掌櫃的你彆拿我尋開心了,若再想不明白,便是對不起那不遠千裡求醫的心思了……”郭芙蓉說著便自然而然的垂下頭,唇邊泛起點點笑意,全然一派往日不常見的小女兒模樣。
聽了這話,佟湘玉心中大喜,她激動地將郭芙蓉的雙手握在自己手中使勁拍了好幾下,“小郭兒呀!你終於開竅咧!誒呀!額滴心血麼有白費呀!”
郭芙蓉剛剛轉醒,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哪裡經得住佟湘玉這幾巴掌,才挨了幾下,便忍不住呲牙咧嘴。
見她如此,佟湘玉隻得撒開手,但麵上的喜色卻絲毫未減,因想著郭芙蓉仍在病中,萬不能著了風寒,便站起身來替她細細掖了掖被褥,“好好好!那你好好休息!額先走咧,這幾天額讓小貝跟額睡,你隻管好好養病,待會兒叫人給你把吃滴和藥送進來噢!”
說完,佟湘玉便歡天喜地蹦蹦噠噠的離開了。
我昏睡的這幾日,掌櫃的一定急壞了吧。
郭芙蓉抬眼目送佟湘玉離開,朝著那個方向注視良久,心中隻覺融化成了暖洋洋的一片。身處異鄉多年,如今她卻發現,這裡帶給她的一切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樣。
她好像,越來越依戀這個小小的客棧了。
每每夜裡望著天上的明月,她便能想起自己那小院中的杏樹。四時交替,年幼時在家中度過的無數個夜晚,她也是那樣坐在樹底下看著天空。隻是那時她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現在卻覺得家中的月亮和彆的地方都不一樣,原是她心底的思念不曾停過。
自年初來到同福客棧之後,雖說大家成日和和氣氣,卻並不能解她思鄉之苦半分。直至方才那一刻,客棧眾人都擠在這巴掌大的小屋子裡頭,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圍在她身邊。那一幕不禁令她想到兒時她頭疾發作,爹娘、師兄們,還有小青,也是那樣圍在她床邊。家裡人和客棧的諸位並不相識,但他們的神情和目光卻是如此的相似。
也許是因為久病的緣故,郭芙蓉覺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她吸了吸鼻子,將那股上湧的酸意壓下。她並不想哭,隻是心中的感動一股腦兒的翻了上來令她無所適從。
她想,她真的明白了,原來在家門之外,也有人願意關心她照顧她,並不因為她是誰家的千金,也不因為她做了什麼善事幫了誰的忙,隻因為她是郭芙蓉,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