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療藥物讓她的頭發脫落,讓她的皮膚粘膜變得蒼白……
她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被腫瘤折磨的病人的狀態。
沈白低著頭坐在母親旁邊,眼神失去焦距,仿佛還未從生活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直到他看見宋皎月身上的病號服務,就像是神經反射一般,他說話的聲音控製不住,大了一些:“你生病了?你怎麼了?”
“沒什麼,住院體檢而已。”宋皎月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裡也難過,可偏偏這種事情最難安慰,她隻能說幾句蒼白的語言:“注意身體,阿姨一定希望你不要熬壞了身體。”
後來無論宋皎月再說什麼,沈白都無動於衷了。他似乎因為母親的病情變得麻木,他這幾天簽了很多單子,光病危告知書就簽了三次,但是好在每一次母親都成功活了下來。
不生病的人同樣受折磨,看著親人的痛苦,有時候也會懷疑,到底堅持是對,還是放棄是對?
為什麼偏偏要讓我來做這個艱難的選擇?
沈白凝視著病床上陷入昏迷的母親,無處發泄的恐慌最後變成憤怒。
總要有人為此負責,而他絕對不會放過那些人。
他的傷心必須有出口,哪怕變成仇恨,否則就會變成徹底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皎月回到自己的病房後有些悶悶不樂,淩霄在查房時注意到這一點,他跟在主任後麵,朝她望了好幾眼,然而她一次都沒有發覺。
這很反常。
回到辦公室後,大家就開始補病例。雖然外科的病例質控沒有內科那麼嚴,但是總不能不寫。
除了淩霄以外,沒有人知道宋皎月和鐘成英還有宋思禮的關係,隻知道宋皎月是主任要親自開刀的病人。
一時間大家難免議論紛紛:
“這種小手術,主任也親自上,到底是何方神聖?”
淩霄在住院係統裡查看她的各項報告,神色凝重:在過去的十年裡,她到底做了什麼?她又不是專業運動員,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因為有所思慮,淩霄顯得心神不寧,在自己還沒有完全意識到的情況下,他走到了病房前。
好在他手上拿著病曆本,裡麵夾著剛打印好的手術知情同意書,正好來找她簽字。
雖然說明天的手術也是全麻手術,但關節鏡手術已經發展得很成熟,算是一個常規的小手術。按照醫院的新規定可以自己簽字。(不同醫院不同規定)
像一些重大手術,就必須要家屬簽字。
宋皎月見到他倒是蠻高興的,她扯胡話哄人的本領是與生俱來,一張口就是:“淩醫生,我好緊張,但是我看見你心情就好多了……”
淩霄抿唇,不說話。雖然知道她大概率是在哄人,眉眼卻舒展了不少。
“我來和你談一下明天的手術,一些風險和注意事項……”淩霄還沒開始念,手上的板子就被她搶過去,當然也是他自己鬆了手,所以宋皎月才能沒有阻力地拿過去。
簽名欄留下筆走龍蛇的三個大字:宋皎月。
淩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大概是沒想到她不按套路出牌。
“哦,我明白了!”宋皎月恍然大悟,又在名字後麵寫下本人兩個字,再寫同意兩個字。
“這下好了吧?”宋皎月一點也沒有一個病人的覺悟,好像一點也不怕:“淩醫生,我算不算你見過最配合的病人?”
淩霄:“……”
淩霄決定還是不要和她爭辯,而是低下頭按照風險書上的條例往下讀:“……術中可能會出現出血、藥物的過敏反應……術後可能會出現喉嚨嘶啞、水腫……”
宋皎月這回倒是沒打斷他,笑眯眯地聽他往下說,末了誇他一句聲音真好聽。
淩霄被她攪得心煩意亂,偏偏又不算真的生氣,最後憋了半天說:“你這算是職場x騷擾。”
宋皎月一愣,隨即笑得說不出話來,一邊笑一邊給他道歉:“對不起,淩醫生,但我發誓,我絕對不是不尊重你,也不是搗亂。”
“那是什麼?”
“是真的喜歡你呀!”宋皎月仗著單人病房旁邊沒有其他人,肆無忌憚地跟淩霄表達愛意。
她滾燙的愛意幾乎要灼傷了淩霄,淩霄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她明明有男朋友,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話?還是說這些話對她來說稀鬆平常,就是玩笑話?
因為她說這些話看上去像喝水一樣自然,所以真實性就變得可疑。
淩霄隻能冷著臉說:“明天就做手術了,今晚好好休息,做手術之前要禁飲禁食。”
淩霄把簽好的同意書夾好,雖說走得匆忙,也沒忘幫她把被子疊好。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被她叫住:“淩霄。”
淩霄以為她又要耍什麼花招,皺著眉回頭,想要她知難而退。
結果宋皎月隻是說:“會不會很疼啊?”她低著頭,看不清神情,隻讓人覺得落寞。
淩霄變得愧疚,可是他嚴肅的神情還停留在臉上,一時間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極具拉扯。
“彆擔心,睡一覺就好了。”
直到宋皎月抬起頭來,淩霄知道自己又上當了。
“淩醫生!你彆生氣呀——”宋皎月發誓她不是故意的,但這種事情就好像,她明明一開始不想招惹淩霄,但瞧見他的時候,總想開口逗他。
哎,要是她的年紀再小一些,他大約會把他收作自己的小弟;可惜她今年二十七歲,隻想讓他當自己的男朋友。
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淩霄聽見宋皎月說:“我總是覺得你眼熟,說不定是久彆重逢。”
淩霄的心怦怦地跳起來,直到回辦公室時還沒有停歇。
他把她明日的手術方案看了好幾遍,心裡才稍微冷靜一些。
明明知道她說的都是假話,卻忍不住相信她還記得。
淩霄忘了,在故事的最開始,其實是他不告而彆。
注1:來自《內科學》《外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