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在西夏軍隊裡,一呆便是三年。
自從那天之後,若初便不再多說一句話,仿佛她天生就是啞巴,無論元昊如何問她問題,跟她說話,她都隻是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她永遠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場夢魘。她不可能忘了。可是...若初手裡緊緊地握著那方寸絲帕,回想起那個人。
一開始的莫名其妙,對他的排斥,到漸漸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在她旁邊自顧自地同她說話,習慣了聽他微微的歎息,然後聽到他喃喃:“如果當初...."若初知道,他一直在後悔兩年前。
可是若初卻絕不可能原諒他。後悔有何用?一切都回不來了。
不過若初確實佩服那個人的耐心。原本若初以為,他對她隻是一時的興趣。而他卻令她沒想到,一連三年,他待她好得沒法說。就連他對她的自稱,也一直是“我”,而非“本王”。
突然,外麵一陣亂哄哄的。若初隻是往外瞄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睛。這種西夏軍隊裡的事情,無非是打戰,或者是傷員。被那個人帶著,三年的軍中生活,已經讓她習慣了。
“小姐。”貼身伺候她的丫環小菊站在軍營門口:“大王受傷了。”
若初依然閉著眼沒有動。她不是沒有聽到,她知道小菊在告訴她什麼。但是她卻不能同情那個人。她是多麼渴望報仇,渴望那個人死掉。可現在聽到他受傷,她心裡為什麼那麼不好受?
“小姐。您不去看大王嗎?”另一個丫環見她這個樣子,又忍不住問道。
若初突然感覺她要失去某樣東西,卻不表露。悠悠開口:“等他快死了,我就去看他。”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是那麼恨他。
兩個伺候她的丫環對於她的這種態度,很是驚訝。她們自然知道,她是大王從渭州城帶回來的。她是宋人,自然恨大王。卻不曾想,她的恨竟這樣強烈。
原本以為,兩年了,至少可以消除掉原本的一些恨意。
可他們所不知的是,三年了,她的恨越積越深。她的愛也越來越根深蒂固。隻是她不表露。
這兩年,他寵她,他保護她,他順從她。她的一切要求,他都答應。
所以至今,他都沒有碰過她。隻因為她不許。她拿著簪子抵著喉嚨,一字一句:“你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麵前。”
她還記得他問她:“你還記得我是誰麼?”
這個問題,他重複地問了三年。每次她都是茫然地搖頭。
其實,她不是不記得。她後來便想起來了。
他是李元昊。
她知道的。
她不會忘記,那是她八歲的時候,但,大樹下,卻不是他和她的初見。
她很早就看見他了。她知道,他是來渭州學武的。因為渭州有一位武功極高的高手。那位高手,便是她的叔父。
他在渭州呆了兩個月。那時候,年幼的她經常偷偷躲在樹下看他練功。以至於到他後來離開很久,她還經常徘徊在那棵樹下。
隻是,他不知道罷了。而到最後那天,他要離開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跑上去,給他包紮好手上的傷口。
她記得的不會比他記得的少。
在以前,她常常會想起他,然後想,不知道他是否還會記得她?
兩年她在屠場上與他重逢,他在西夏兵的刀下救了自己。但,她的親人,卻全部命喪黃泉。
可她卻寧可他早已把自己忘記。
現在的情況,她隻能恨他。
這時,原本已經離去的小菊急急地衝了進來,朝她吼著:“小姐,你當真不去?”
不知為何,她的心無端刺痛了一下。她睜開眼睛看著小菊,片刻,她起身,看著小菊的眼睛:“我去。”暗歎,她終究不夠狠心。
跟在小菊身後,若初走得飛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著急。
來到那個人的大帳外麵,因為那個人的受傷,外麵已經圍滿了人,小菊撥開眾人,將她引了進去。
“小姐,大王昏迷中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小菊在她耳邊輕輕道。其實小菊也不解,為何大王會對一個漢人女子有著那樣深的感情。
而若初,聽了小菊的那句話之後,心就一直撲撲地跳著。她一眼就看見昏迷在病榻上的那個人。忽略掉周圍忙忙碌碌的軍醫,若初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她突然覺得,這會是自己複仇的一個好時機。但她真的下得了手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最後她輕輕地坐到了那個人的床邊,深深地凝視著他,卻一句話也不講。
那個人依然在昏迷之中,卻不時聽見他叫著她的名字。一聲一聲,撞擊著她的理智。終於她彆過臉,不讓自己去看他。突然想起什麼,她從懷裡掏出那塊幼年時相贈的絲帕,塞回了他手中。
“已經給你了,就不必再還回來了。”她看著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而昏迷中的人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眉頭微微一皺。
她搖頭。
其實他還不知道。在宋朝【1】,女子贈給男子手帕,還有定終身的意思。
其實冥冥之中啊,她早已把自己許給了他。
其實,若不是隔著恨的深淵,她早在三年前就答應了嫁給他。
“其實我知道你是誰。”她看了他片刻,覺得他昏迷著,大概聽不到自己的說話吧!於是放心說道:“你是李元昊。我們十三年前在渭州見過。”
“那時我八歲,你十九歲。”突然她笑起來:“其實說來也奇怪,你大了我十一歲,但我卻偏偏就喜歡你。而且我還知道,你去渭州是學武,學了兩個月。”
“而且,就算你當時不問我叫什麼,我當時已經在想著讓你記住我了。”
“我給你的那條手帕上就用淺色繡線繡了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
“兩年前你說讓我心甘情願愛上你。其實我早在十年前就暗自喜歡你了,就在你在渭州的那兩個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