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晚上去醫院給封川送飯,在監護室外邊的走廊裡找著他,見麵第一句話就問:“今天的藥吃了沒?”
封川正抱著雙臂,靠坐在走廊長椅上閉目養神。聞言,他睜開眼睛,沉默著從林遠手裡接過飯盒。
“沒吃對吧?我就知道。”林遠挨著他,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說,“今晚我看著,吃完飯你先回去把藥吃了,明早再來換我。”
封川打開飯盒,看了一眼又默默蓋上蓋子遞還給他。
林遠沒接,中途攔住他說:“這豬肺我燉了好幾個小時呢,彆給我挑食。”
“膩了。”封川丟出倆字。
林遠瞥他一眼,接過飯盒,把切成片的豬肺一點點從湯裡撈出來丟飯盒蓋子上,完事又把湯塞給他說:“我下次換個燉法,不吃肺片子咱光喝湯成了吧。”
封川無奈地看他一眼,接過湯來三兩口喝光了。
許是喝地有點急,剛放下飯盒他就接二連三地咳起來,一聲重過一聲,咳得仿佛整個胸腔要裂開一樣。
林遠整個人僵住,熟練地抬手幫他輕撫後背順氣,強笑兩聲說:“那個老中醫明明說燉豬肺管用的,說以形補形……”
“管用,咳咳......難喝。”封川艱難地說著安慰的話。
“我謝謝你啊。”
過了一會兒,咳嗽逐漸平息,封川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扒拉飯。他倆認識十幾年了,多數時候也是林遠叭叭在那說,封川默默地聽。
今晚林遠心情不好,沒有說話的欲望,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並排坐在走廊裡,倒也和諧。
“陸醫生去你那吃飯了?”封川居然先挑起話頭。
林遠沒多想,“嗯,我幫你儘心招待了啊,對了,飯錢給你,”說著他從兜裡掏出一疊錢,“他硬要給,你找機會還給人家吧。”
人家陸醫生幫著救了老煙頭,他跟封川是兄弟,也算救了他半條命,哪有要救命恩人錢的道理。
封川接過錢來,手指輕輕摩挲著錢問:“他說過什麼嗎?”
“說什麼?”
“沒什麼。”
“我怎麼感覺你今天怪怪的?”
封川低頭看著手裡的錢,突然轉了個話題問:“你還打算跟我多少年?”
林遠原本周身氣息還算平和,一聽見這話整個人瞬間緊繃起來:“你又想趕我走!”
“沒意義瘋子,我早就說過,當年即便那個人不是你我也會撲上去。再說,該補償的已經有人補償了,你真不必為了什麼救命之恩捆在我身邊。”
封川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話,他肺不好,說話費勁,平時都是能動嘴就儘量少動嘴。
今晚,之所以突然想說這些,是因為遇見了那個人。他自我審視後發現他應該識趣一點,彆把彆人的人生也攪和得跟他一樣烏漆嘛黑。
林遠忍了又忍,終究沒舍得說什麼重話,他把飯盒塞進封川懷裡:“不早了,你先回去吃藥,順便把飯盒洗了。”
封川狠狠皺著眉,把手裡的錢塞進口袋:“你明知道我這肺好不了了,難道真要一輩子耗我身上?林遠,回去做你的少爺吧,叔叔阿姨年紀也不小了,他們就你一個……”
“封川!閉嘴!”林遠突然爆起,紅著眼睛吼道,吼完才意識到這裡是醫院,便又低下聲音說,“你閉嘴吧。”
——
陸柏均吃完飯轉回小院,路過巷子裡的那株三角梅時,他又停下來欣賞了好一陣,想著有機會一定要跟院主人認識認識。
他住的這院子被封川收拾的很乾淨,幾乎可以說是纖塵不染,陸柏均沒什麼好打掃的,隻稍微歸置下行李就完事了。
眼下吃飽喝足,睡覺又還早,他乾脆下樓燒壺開水拎上來,又拖了桌椅擺在二樓廊簷下,悠悠閒閒地給自己泡上杯楊院長給的茶,然後坐在椅子上邊喝茶邊望風景。
壟溪古城鮮少有超過兩層的高樓,即便有也都在城外。
所以,他的視線可以輕易越過青色屋頂落到城外阡陌縱橫的農田上,那裡被田埂分割出不規則的方塊,青黃相接的麥穗正要熟不熟的樣子。再遠處是高聳入雲的小越山,山勢起伏,似乎可以聽見山間鬆濤在湧動。
陸柏均閉上眼,感受著微涼的風拂過指尖。可能是職業的關係,他的手指比一般人要靈活敏感很多,此時指尖被風包裹著,輕輕的濕濕的潤潤的,這讓他無端想起監護室外封川望向他的眼神……
“陸醫生……陸醫生……”
睡夢中,陸柏均聽見有人一聲一聲地喊他,嗓音低沉溫柔。
他貪戀的多聽了兩聲才緩緩睜開眼,順著聲音望過去,一眼便溺進了封川擔憂的目光裡,有些意外還有些……嗯……高興。
“風涼,回屋去睡吧。”見他醒來,封川繼續說。
他一回來就看見陸柏均坐在二樓歪著腦袋打盹,身上穿著半截袖,什麼東西也沒蓋。
原本他沒想打擾他,可等他洗完澡回來這人還沒醒,眼瞧著夜風要起了,著涼就不好了,於是便出聲把人喊醒。
陸柏均歪著腦袋看他,倏然笑了,起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