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遲晝勉強扯出一個笑,說到:“沒怕。”
唐方皺眉,伸出腳輕輕踹了他的小腿一下,說到:“我要聽實話。”
林遲晝其實挺感謝現在這個環境的,兩個人,昏暗的臥室,快要靜下來的校園。
雖然仍能看清他發抖的身體,卻不足以看清他故意藏在上床板陰影中的臉。
“你不相信我嗎?”唐方沒聽到他回答,於是又問到。
林遲晝這次答的很快:“怎麼會。”
唐方:“那你是不相信你自己嗎?”
“……”
唐方看他沉默不語,有些惱,他彎下腰,一條腿跪在林遲晝的雙腿之間,俯下身去看林遲晝,“你很好林遲晝,我也很愛你,我媽媽一點會滿意你的。”
兩人之間不過幾厘米的空隙,灼熱的呼吸灑在臉上,良久,林遲晝似解脫般躺下,他還分出一隻手來勾住唐方的腰,把對方也勾倒。
“我不是不信誰的問題,我隻是……”林遲晝凝眉,“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曾經的你。你的母親必然要和我說你的經曆,那段沒有我的時光裡,你的故事,在聽梁淮他們說的時候,我就心痛如刀割,可是他們講的是不完整的,梁淮隻知道他轉學過來後,你的事情,而陳瀟,他不肯說出所有,我拚拚湊湊很久,才差不多拚湊出一個完整的、過去的唐方,那個你,我又心疼,又害怕,還滿懷愧疚……我怕那時的你殺掉了過去,不肯走到未來……我怕差點失去的青春。”
說到這裡,唐方的心似乎也被狠狠揪住了。
被孤立、被謾罵、被嘲諷,如同過街老鼠一般的生活,他難道就不厭倦、不害怕嗎?
不,恰恰相反,現在所表現出的一切釋然,不過是為了掩蓋曾經的傷痛,是演出來騙人的,也是用來麻痹自己的。
但真的如此嗎?
泰戈爾有一句話,唐方覺得他說的對極了。
原文是:
“Long day all is in, I stand in you before, you will see my scar”
翻譯過來就是:
“長日儘處,我站在你的麵前,你將看到我的疤痕。”
他解釋過、反抗過,甚至翻出過真正的證據,可是沒有一個人信他。千夫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就算是恐懼他的背景,那又如何,那才是真正的“人人有責”,然而,法不責眾。
他曾在夜裡崩潰大哭,手表帶子越來越寬,甚至快要擋不住那幾道醜陋的疤痕,他不知道那些疤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或許是在一個晴朗無風的夜裡,亦或者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他似乎忘記了很多東西。
他曾無意識地漫遊過一段時間,那段時光裡,他整天都縮在家裡,縮在那個他自以為的溫巢裡。
但是當他在某個深夜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坐在書桌前,寫下了麻木、荒誕而又冰冷、刻骨的一行字,他寫到:
“這一切我欲宣之於口卻又令我如鯁在喉的苦難,快要將我勒死。”
直到唐爸爸和唐媽媽發覺到了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他們終於狠心將唐方拖出了他自以為的避風港。
他的世界已經錯亂了,密密麻麻的字是吃人的獸,來來往往的人是持刀的敵,點點滴滴的水是流動的針……怪不得……怪不得每一次看到彆人匿名發來的消息,他會感到驚恐懼怕、經久難捱,怪不得每次走在人群中,他總會感到腹背受敵、風聲鶴唳,怪不得每一場雨中,他都被淋地鮮血淋漓、麵目全非。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該承受的,都是欲加之罪!
可偏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
這個世界對他充滿惡意,將他所愛驅至天邊。
一萬顆雨滴的距離,他在那夜知道了,原來真的很遠,遠到他哪怕化成一縷風,都會被一滴滴雨水打散,他甚至都不能穿過那扇窗戶,去看看那個人是否可以接受他。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憑什麼!?
他人欲辱我、害我、殺我,憑什麼我不可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現實給了他一個又一個巴掌,將他的“逆反”之心碾碎,他也學會了養精蓄銳,而非順從,他唐方從來都是一個磨不平的刺頭。
世界以痛吻我,我將以棱刺報之。
……
現在,他有在努力改變這一切了,為了他的家人,為了他的愛人,為了他的朋友,更為了他自己。
初中之前那個真正陽光肆意的他,終於一天會真正地醒來,站在太陽之下、站在大海之前、站在群山之巔,坦坦蕩蕩地告訴這個世界:
“我痊愈了。”
是以,泰戈爾的這句話還有下文,是:
“know I once got hurt, also once heal.”
翻譯過來就是:
“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愈。”
他已經快要好了,但是他的愛人卻又陷入了曾經裡。
這不是唐方所想要看到的,那些陰暗的過去,不應該阻止少年們走向春日的腳步。
於是他抱著林遲晝,抬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到:“林遲晝,相信你,也相信我,你看,我好好活著,我就存在於你眼前。”
“哪怕我曾經麵對過死亡,但我不懼怕它。”
“如今我躺在你的懷裡,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證明著,我戰勝了死亡的恐懼。”
“這證明著,死亡不敵我萬分之一。”
“這證明著,我對你的愛萬古長存。”
……
自從兩人成為舍友,每次放假回家,都成了一家司機來接。
要麼林家要麼唐家,總之,兩家會提前說好,隻派一輛車去。
不然,那兩輛限量豪車又是很容易辨認的車牌,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