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住,林遲晝跟上,垂眸為他拿掉。
卻在對上視線那一刻,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些什麼,這一幕,分外熟悉。
六年級的某個下午,兩人順著學校的安排去秋遊,彼時天高雲淡風又輕,唯有一片厚厚的雲彩格外關照他們,籠罩在他們頭頂,滿山的楓葉染儘了那片天、那方地,那朵雲。
彼時兩人也是打鬨過一番,林遲晝穿著深藍色的衝鋒衣,而唐方則是黃色的帶帽衛衣,兩人走在這片紅林裡,這三種顏色湊在一起,對於視覺的衝擊力可真是一點都不差。
唐方自小和林遲晝生氣,無論是打架沒打過,還是被搞了小惡作劇,他都會故意甩開林遲晝一段路,獨自走在前,直到現在,這個習慣依舊沒有改。
恍然之中,他們好似又回到了那年、那月那片林子中,那朵綿白的雲彩下。
之後,不出他們所料,起了狂風,降了雨,所幸並不算大,隻是零星小雨。
有一片楓葉恰好被吹落,正中唐方頭發上。
林遲晝站在他身後,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唐方聽到他笑,扭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準備伸手去拿那片葉子。
卻被林遲晝搶先一步拿走,擦乾淨上邊的雨水,從書包中拿出一本冊子,找到空白一頁,裝了進去。
唐方呆呆地看著他這一舉動,心中有些怪異的感覺,卻搞不清那種微微澀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時間轉瞬便到現在,又是一片林子,他們頭上亦有一朵雲,隻不過葉卻不是那片紅楓,是淡黃色的殘葉。
林遲晝拿起來,遞給唐方,心照不宣的,他們都想到了從前。
唐方接過,聚著葉子伸直半空,讓陽光透過那片葉子,把那片葉變得顏色更淡,顏色是褪卻了一些,但回憶卻變得更加清晰了。
那一小塊陰影投射在他的臉上,林遲晝走近了一步。
唐方轉頭看他,薄唇微啟,卻又好似如鯁在喉,他想問的,無非就是林遲晝是否也會想到那個下午?是否那時林遲晝的心也並非波瀾不驚?是否……想念過他?不僅是那三年,而是那麼多年。
林遲晝撩起眼皮看他,看到了他眼中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翻湧,他好似聽見了那浪花拍擊海岸的聲音,一道道堤防被摧毀,大海總會淹沒一切。
那他和唐方呢?是什麼角色?是魚,是鳥,是礁石,還是小船?似乎哪一種都是命不由己。
林遲晝心緒不寧,但卻在看向唐方那時,平靜了下來,他忽然想到,不是遊魚,不是細石,不是水草,不是海鷗,更不是漂泊無定的小船。
唐方是那片落入他心間的紅葉,而他是籠罩著對方的那朵雲。
不是身不由己,是命由天定。
他們的羈絆,自生命初始開始延續時便有了,是命中注定的良緣。
分開的那幾年,他怎會不思念呢?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道,
一日不見兮,
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
於山之南。
忡忡憂心,
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堅,
我操冰雪潔。
擬結百歲盟,
忽成一朝彆。
朝雲暮雨心去來,
千裡相思共明月。
……
於是,他再次接過那片落葉,唇齒啟合,說到:
“你又怎知,我不在思念著那片葉呢?”
你又怎知,我不在思念著你呢?
唐方懂他這句話的意思,終究心安了。
今日沒有落雨,這雲很給麵子,但唐方想,就算下雨又怎樣?屬於他的雲已經回來了,他會籠罩著他,保護他。
他這一生,隻想著這片雲,彆的,都不要了。
兩人似乎是大醉了一場,醒後,這就是一場夢。
沒有誰人可以勸我酒,除了你。
淺酒欲邀誰勸,深情惟有君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