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伊的黑色長風衣拖曳在地上，撫摸著芬芳潮濕的泥土，他右腿搭在左腿上，斜斜坐著，持起酒杯微微搖晃，紅色液體泛起粼光。

“為什麼還在堅持呢，森伊？放棄一些固執，你會比現在幸福得多。”終於還是忍不住勸道，米萊伊紫水晶般的眼睛裡透出濕潤的悲憫。

森伊卻邪邪一笑，一隻螢火蟲落在他的發梢，綠色熒光像是一滴閃爍的淚珠，“你呢，還在尋找你的弟弟麼？”

米萊伊一向柔和的笑意淡了下去，他麵無表情地看向森伊深如紫羅蘭的雙眸，淡淡地說：“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不用這樣試圖激怒我。”

同樣是紫眸，但森伊的眼睛比米萊伊的顏色深許多，在夜色裡就像粘在紫蝶翅膀上的露珠，仿佛夜風輕輕一吹就會落下紫色的淚。

米萊伊低下頭，輕輕地歎口氣。

一襲黑衣帶著冷香飄過，米萊伊抬頭，看到冰冷沉默的娜洛斯俯下身，把一瓶剛剛開封的紅酒放在桌麵上。長長的金色卷發擦過光滑的黑色綢緞，末端落在冰冷的桌麵上。

森伊仰頭望著精致卻冰冷的容顏，麵無表情，卻眼神複雜。

黑裙在夜色裡盛開，像是黑色曼陀羅花孑然綻放在白玫瑰花園中，美麗卻詭異，娜洛斯的神情卻是極不襯景的冷漠麻木。

她放好酒後，站在兩人身邊，微微彎了下腰，就轉身離開。

森伊低著頭，捏著酒杯的手指僵硬蒼白。

這是一場沒有人敢奢求的巧合，裡瑞克城主的妹妹娜洛斯與九年前死在森伊手上的歐奈有著一張臉。

在一個血族狩獵的夜晚，森伊見到了笑容天真甜美的娜洛斯，當即就用血族天生的魅惑把她騙來了曼貓城堡，抽出她的靈魂，把她做成一隻沒有意識的傀儡。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原本就乖戾的森伊變得更加陰翳偏激，幾乎夜夜蹂躪少女嬌嫩的身體。

可是沒有人知道，黑暗瘋狂的森伊害怕看到這個曾經死在他手裡人的臉。

就算是知道這隻是另一個人，他也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米萊伊看著對麵閉著眼睛緊皺雙眉的青年，擔憂地說：“裡瑞克城並不是一座簡單的城，凱特維爾已經開始懷疑是你綁架了他最愛的妹妹，或許那位米迦勒殿下的地上代行者會找到你。你……”

“她的靈魂在我這裡，他們不敢對我怎樣。”森伊仍舊閉著眼，不在意地說道。

“……其實有時候看你這麼胡鬨，真想一劍了結了你。”

森伊隻是淡淡笑了笑，紫眸裡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真是可怕呢，公爵殿下。”

其實說到底，兩人並沒有多深的交情。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不，是森伊第一次見到米萊伊，是他最狼狽的時候。

那時他剛剛吸了血，身體自然出現反噬，躲在陰暗的河邊吐得一塌糊塗。幾乎沒有任何防備，一個獵人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一劍刺入他的背後，他痛得蜷縮在地，卻沒有反抗，隻是閉著眼等著接下來的致命一擊。

獵人拔出刺入他身體的長劍，暗紅色的血流入冰冷黑暗的河流，他倒在地上，長發因沾了血，紅得刺目。

很久沒有等到隱隱期盼的穿胸一劍，他睜開眼，看見的卻是一張蒼白卻溫和的臉，金色長發如同陽光飛揚的光線，耀眼無比。

溫和而美麗的人，隻是手上還有一顆隱隱跳動的鮮紅心臟。

他隨手扔掉漸漸冰冷的臟器，溫和地對躺在地上一身狼狽的青年微笑，“血族的生命來之不易，所以請不要隨意決定放棄。”

很多年以後，森伊•曼貓永遠消失在灰燼中，米萊伊•麥科沃爾躺在陽光中，總會想起那一夜的河邊，靜靜躺在地上渴死的青年，一身絕望的暗色，卻有著最純淨的淚水。

像是盛開在晨曦中的紫羅蘭，陰影裡沒有陽光的顏色，卻純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