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進了右相府，堇嬛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鳳嬪之。

荷清院。這是顧乾為堇嬛母女倆準備的院子，院子裡有一大片荷塘，現在堆滿了碧綠的荷葉，風一吹窸窸窣窣的響，清翠可愛。

荷塘旁邊是一個小小的八角亭，上題“攬翠亭”，亭子這裡視野開闊，很適合賞荷。

院中還種了其他許多花花草草，彩蝶紛飛，倒也彆致幽雅。

堇嬛推開門，看到碧衣正喂鳳嬪之喝藥。“娘，碧衣。”

兩人聞聲看向門口，都很是驚喜。

碧衣放下藥碗便奔過來抱住堇嬛：“太好了，太好了，小姐回來了……真的嚇死我了，我們在黔陽找了小姐一夜，怎麼都找不到……夫人又病重，我都快急死了……”

碧衣說著說著就小聲抽泣起來，眼眶紅紅腫腫的惹人憐愛。

“好碧衣，我沒事。”堇嬛話還未落，碧衣又摸著堇嬛的額頭：“小姐，你受傷了……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真的。”

堇嬛有些無奈地推開碧衣，走到鳳嬪之麵前：“娘，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鳳嬪之搖搖頭，淚眼婆娑，聲音有些嘶啞：“沒有，你沒事就太好了，太好了。”

“嗯。對了，娘你的身子怎麼樣？好些沒有？”

“咳咳……禦醫來看過了，老樣子，娘大概陪不了你多久了，嬛兒。”

鳳嬪之拉著堇嬛的手，昔日美麗的容顏此刻病態儘顯，輕輕碰了碰她額上的傷，朝堇嬛溫柔地笑了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娘擔心。”

“好。娘你也要好好的，我才會開心。”

鳳嬪之笑著點點頭，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

堇嬛從鳳嬪之房中出來，臉上的笑容頓時全部消失。心裡的難過從來沒有因為時間而衝淡，反而愈久愈濃烈。越是接近那一天，自己就越是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並不是沒有接受這樣的結果，而是不知道怎樣去麵對沒有了母親以後的空蕩蕩的生活。

如果生命中僅有的溫情都沒有了，應該以怎樣的方式生活下去呢？

走出荷清院，偌大的顧府讓堇嬛有片刻的暈眩。走著走著就不知道自己本來要去哪裡，堇嬛坐在養了許多紅色錦鯉的水池旁邊，看著這個全新的豪華的顧府有些迷茫。

自己到哪裡其實都是一樣的。現在在這裡是因為還有母親，那麼以後呢？呆在於自己來說沒有絲毫意義的顧相府，然後成為父親的政治籌碼嫁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為妻麼？

脂玉般的手指探入清涼的水中，隨意攪動了幾下，驚得原本自在安逸遊著的魚兒們紛紛逃散。堇嬛看著這些紅色的漂亮的小東西，突然就笑了。

笑得眉眼彎彎的，然後從眼角裡滴出淚來。

“堇嬛……”

堇嬛聽到這個身影，頓時全身僵直。她坐著一動不動，伸入涼水中的手也忘了抽出來。臉上那個有些怪異的笑容依舊停在那裡，眼神空洞。

“堇嬛，你沒事吧？”司馬亦謙在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怔怔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我沒事。”堇嬛轉過身看著他，笑靨如花。

“司馬公子怎麼到顧府來了？來找我二姐吧，她應該在自己房裡吧。”堇嬛站起身，在裙擺上擦了擦手上的水。

司馬亦謙皺著眉有些心痛地看著她，俊臉上苦楚難當。過了許久才低低回了一句：“我剛見過堇姮。想來看看你……”

“啊，我沒事。司馬公子一定公務繁忙，堇嬛就先告辭了。”

堇嬛說話間就要走，手腕卻被司馬亦謙扣住。

“堇嬛你彆這樣，你要是恨我了，討厭我了你就罵我打我，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司馬亦謙看著她，眼裡全是傷痛和愧疚。

“我沒有恨你，因為我不會愛你了。我也不打你罵你，因為我以前愛過你。司馬公子，那些前塵往事就忘了吧。當初是你做的選擇，我隻是尊重了你。所以現在，讓我們都瀟灑一點，好不好？”

司馬亦謙看著她突然找不到話語來回答她，臉色慘白劍眉皺得很緊。前塵往事麼？原來你是這樣看待我和那些過去的。

堇嬛掙開他的手，笑著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快步離去，走了很遠突然又回過頭。

司馬亦謙見她回頭，臉上頓時露了些喜色，然在聽到堇嬛的話之後便隻自嘲了地笑了笑，立在原地良久。

“司馬公子，好好對我二姐。”堇嬛回過頭時說。

這樣我們就不再有任何關係了。

那些過去，就隻當是前塵往事罷，就當是做了一個浮華的夢，夢裡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而夢醒過後，我還是要回到生活，麵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