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太過灼熱，蟬鳴蟲唱此起彼伏，好不熱鬨。被陽光曬得油光發亮的樹葉斑駁地投下一片淩亂的光影，帶著些溫熱的微風將湖水吹皺，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一下一下輕輕叩擊著站在湖邊的人的胸腔。

堇嬈轉過頭看了看整個死氣沉沉的顧府，嘴角掛上一抹諷刺的笑容。

這裡親情淡的可憐，所有的關係撇開血緣二字便都變得不值一提。早在懂事之初，她就知道自己的未來都將依存在家族利益裡，沒有選擇，也不能逃避。

可是，現在才是真正地感覺到什麼叫力不從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諷刺又淒涼。

虛弱的身子晃了晃，差點就栽進了清澈的湖水裡。堇嬈用力扶住一旁假山上的石塊，裙角和繡鞋還是被水沾濕。

隻是不覺得冷。反而有一絲清涼的快感從足底竄上心頭。

美麗的眼睛彎了彎，顛倒眾生的嫵媚妖嬈。

明明是六月，心卻被一層又一層的堅冰牢牢包裹。腕上那條可怖猙獰的疤痕此刻像極了一個意味不明，卻讓人陣陣膽寒的冷笑。

澄澈的瞳孔裡，生出了尖而細的刺，根根分明，刺得人眼睛發酸。

堇嬛匆匆跑過來，看到堇嬈筆直站立的身影，不禁舒了一口氣。

輕輕地走到她身後，才喚了句：“三姐。”

堇嬈回過頭，眼裡淩厲決絕的神色還來不及掩蓋，看得堇嬛心中一怔。

“來找我麼？我不會再自殺了。真傻。”堇嬈勾起嘴角，撫上左手腕上的刀疤，直勾勾地看著堇嬛。

“三姐……”

“堇嬛，你知道死而複生是什麼感覺麼？”堇嬈問。

堇嬛皺著眉搖頭，眼裡的擔憂更深一層。

堇嬈轉過身麵對著寬闊的湖麵，留給堇嬛的背影很消瘦卻挺得很直。

“死過一次才發現，活著的時候害怕死亡，總覺得死了就會墮入黑暗萬劫不複，不能擁有之前的一切了。可是，當你發現原來你其實什麼都沒有擁有的時候，就不會有什麼舍不得了。我們為什麼那麼害怕死亡呢？其實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活著才比較難。”

堇嬈一直背對著堇嬛，聲音被微風吹得有些飄渺有些不真實。柔和的聲音裡，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冰冷和麻木。

“活著困難卻總有希望。以前沒來得及擁有什麼，並不是說整個人生就空白了。”

堇嬈點頭，輕笑出聲。

遊到腳邊的錦鯉被這笑聲一驚，紛紛逃散。有一尾紅色錦鯉貪食岸邊的魚食倒是沒有遊開，鼓出的大眼睛透過水光，折射出一縷光線。

堇嬈呆呆地看著這尾傻傻的貪食的魚，笑聲又大了些，最後演變成捧腹大笑。弓著腰，捂著肚子，肩膀劇烈地抖動，清脆的聲音打破顧府的死氣沉沉，卻讓人更加揪心。

笑得太用力，眼角滲出了淚水。還沒來得及掉落到地麵，便被陽光吞噬。

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堇嬛看著她，伸出手想要扶一扶，最終卻還是頓在了半空中，修眉緊鎖。

“堇嬛啊，那你的希望是什麼呢？央王，還是六皇子？”堇嬈停了笑，轉身挑著鳳目直視堇嬛的眼睛。

這目光太過犀利，眼中帶刺，直覺讓人想要躲開。

“我的希望不在彆的誰身上，在這裡，”堇嬛伸出食指指向左胸口，同樣平視著堇嬈的眼睛，“弱小就不一定要靠彆人，人可以靠自己變強。”

堇嬈微微怔了片刻，許久才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堇嬛聽到她經過自己身邊時說：“也許吧。但是我現在隻想變狠心。”

六月的陽光紮得人眼睛刺痛，周身卻冰冷一片。

此時此刻，她並不知道一向比自己要開朗樂觀的堇嬈為何會一夜之間性格大變，變得冷漠而生硬，變得讓人不能近身。

蕭紀央看到站在書房外麵愁容滿麵的堇嬛時，非常詫異。

“臉色不太好，可是哪裡不舒服？”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溫柔的關懷，很窩心，很魅惑人。

堇嬛搖搖頭，看著逆光站在自己麵前的高大身影，不禁產生了一陣恍惚。

他沒有問你來乾什麼，也沒有問來找誰，隻是淡淡地說“你臉色不好，可是哪裡不舒服”。

就好像是在說，你在這裡不是彆人，除了你，沒有什麼再值得關心。

臉上微紅，掩蓋性地低下頭，輕聲道：“曬得有些乏，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