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一年中最熱的三伏天,炙熱的太陽終日高掛在天空中,將空氣裡僅有的一絲涼意也抽走,隻灑下一地灼熱的金黃色的光,曬得人汗濕重衣。
整日看看書繡繡花,偶爾也彈幾曲曾經鳳嬪之很喜歡的曲子,日子過得乏善可陳。
鳳嬪之去世過後,堇嬛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從前她沒想過以後要怎麼過,現在突然而來的空虛感讓堇嬛不得不仔細得去思考這個問題。
其實要說起來,作為一個女子在這樣的年紀大概也就是讓家裡人張羅親事,嫁個好夫君,然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若隻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這樣的日子雖然實在太過平淡,卻也安樂美好。然而,堇嬛知道,身為右相之女,想要過這樣簡簡單單的生活多少有些困難。
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手中的毛筆稍稍一頓,一滴濃黑的墨汁滴到寫了一半的詞上,漸漸暈開成一大片黑色,在雪白的宣紙上像一塊突兀的斑。
堇嬛皺眉將弄臟的紙抽出來放在一旁,斂神提筆重新一筆一劃開始寫。
待堇嬛放下筆,抬起頭時卻看到堇嬈一臉好奇的湊過頭來張望。
“在寫什麼?”
堇嬛笑了笑,將紙拿起來輕輕吹乾,遞給堇嬈:“閒來無事,隨便謄寫幾首詞而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堇嬈接過來,細細看了看,卻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堇嬛……三娘畢竟已經走了,你想開點吧……”
“你誤會了。我隻是被這首《江城子》描寫的愛情所打動,並不是借此抒發什麼。我想的開的,娘她一定不想看到我過得不好。”
堇嬛接過宣紙,用硯台壓住。
“嗯,想得開就好。”堇嬈咬了咬唇,眼裡的憐惜一閃而過。
她知道堇嬛心中的苦,卻真的不知道怎樣才能為她分擔一些,讓她能夠快樂一些。
“三姐的婚事定下來了麼?”堇嬛走到臉盆前洗手,突然回過頭問道。
堇嬈像是被她嚇了一跳,做苦惱狀,深深地皺眉:“提起這個我就來氣。你知道來跟我提親的人是誰麼?”
堇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卻不去擦,搖搖頭問道:“是誰啊?”
“就是上次抓了你的殷瑞。”堇嬈憤憤地撿起茶幾上的一把綢扇,狠命地扇起來:“上次九皇子不是嚴懲了他麼,怎麼這麼快就沒事了?這種人就應該一輩子好好關起來,免得禍害良家婦女。”
“殷家的勢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然會想儘辦法保他無恙。”堇嬛抬眼看向窗外燦爛的陽光,低下頭隻覺得眼花,不免產生一陣眩暈。
堇嬈哀歎一聲,整個人攤在椅子裡頭:“是啊……”過了一會又猛地站起來:“我寧願去尼姑庵當姑子也不要嫁殷瑞!”
堇嬛聞聲笑起來:“姐姐要是去當姑子,這樊中的寺廟怕是要不夠用了。”
“怎麼說?”
“因為到時候樊中的男子都要去當和尚了啊。”
堇嬈眯起眼睛,站起來叉著腰,大聲道:“好你個死丫頭,又變著法子嘲笑我啊,小心我……”
這時顧夫人一把將門推開,冷臉著朝堇嬈道:“大姑娘家的,這般沒規沒距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兩人見顧夫人突然到來都嚇了一跳,堇嬛趕緊福身行禮,堇嬈隻是低下頭吐了吐舌頭,怯怯地喚了句“娘”。
“大娘,有事麼?”堇嬛笑著柔聲問道。
顧夫人歎一口氣,直接坐下來,從袖中掏出一份禮單丟到堇嬈麵前:“這是殷家提親的彩禮,你自己看看。人家已經拿了你的生辰八字去合,要是順利,就等著挑日子了。”
“娘,我不同意。你知道殷瑞是什麼樣的人嗎?我嫁給他?休想!”
堇嬈將禮單往地上一摔,怒目看向顧夫人,臉上因憤怒而有些潮紅。
顧夫人見堇嬈這樣,一時也氣不過,站起身就是一個巴掌甩過去。
堇嬈捂著被打腫的左臉,眼裡噙了一串淚水,大笑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就不用嫁了。娘,我告訴你,我是寧願死也不願嫁給他的。”
說完便轉身跑出門去,如墨的長發掃過堇嬛的指尖,隻覺得涼到了心裡。
“大娘,我去看看三姐。您彆急。”
堇嬛說完便也追著去了,留下顧夫人在房中,整個人頹敗的坐在椅子上,剛剛打過堇嬈的手掌還有些熱辣辣的疼痛感,竟然止不住地顫抖。
她又何嘗舍得打自己的孩子,隻不過心中怒火難平,卻無處訴說。
當初媒婆提親時,她也曾試圖推掉這門婚事,奈何顧乾一在堅持現在朝中局勢太過複雜,如果能靠聯姻來穩定自己的地位又有何不可。後來她又試圖讓堇嬛嫁過去,哪知被顧乾以“遵守長幼順序”這樣的理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