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澈聞聲回過神，“沒什麼，想起了一些故事。”

堇嬛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看向朱漆斑駁的大門。

重華殿。

蕭允澈勾起一分嘴角，眼角眉梢卻沒沾染分毫笑意：“月影照重華，憑窗遍撒銀。海棠映朱顏，更深長夜傾。堇嬛知道這是在說什麼嗎？”

堇嬛看著麵前隱隱殘留著些昔日繁華的宮殿，靜靜思索了一會兒，轉頭看向蕭允澈：“是誇讚這重華殿的主人之意？”

“是訴說聖寵不再之苦，堇嬛。”

蕭允澈的聲音裡三分嘲諷的笑意，三分淺淺憂傷，剩下的那抹似歎息似無奈卻終究辯不分明。

堇嬛微驚，有些疑惑地道：“這裡……以前是……”

蕭允澈兀自往前走去，似乎毫無留戀：“啊，是我生母華妃的寢宮。”

堇嬛看著蕭允澈的背影，頓時有些說不出話。高挑的背影在秋天如水的涼夜裡有說不出的寂寥之感。

突然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親。十七年來獨自守著那方小院子，忍氣吞聲默默地生活。雖然很少看到鳳嬪之流淚，但眼中那一抹憂鬱蒼涼感卻是植入骨髓一般，揮之不去。

那蕭允澈的母親又是怎樣日日守著這空曠華麗的宮殿細數深宮更聲的呢。

“你……沒事吧？”堇嬛追上去，輕輕拍了下蕭允澈的背。

蕭允澈突然回過身，嚇得堇嬛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蕭允澈像是算計好一般用拿著折扇的手順勢攏住堇嬛纖細的腰，將她拉向自己。

堇嬛嚇得睜大了眼睛，過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用手去推蕭允澈試圖掙開他。蕭允澈死死扣住她，堇嬛竟然動不得分毫。

“六皇子，你乾什麼，放開我！”堇嬛臉帶慍色，皺著眉看著他。

蕭允澈全然不理會堇嬛此刻的憤怒語氣，另一隻手勾起她的下巴微微彎腰湊近堇嬛，堇嬛為了躲他，隻得撇過臉向後仰，羽睫輕輕顫抖，像隻受驚的小動物。

讓蕭允澈突然很想逗弄她。嚇壞她，好像也很有趣。

蕭允澈挑花眼微微眯著，臉漸漸湊向堇嬛，嘴角含著個意味不明地笑意。

“六皇子，請自重。”聲音鎮定平靜，平日裡帶著些江南軟糯柔情的嗓音裡，此刻全是清冷嚴肅。唯獨不見絲毫驚詫。

蕭允澈微怔，掙開眼睛看著斂著眉的堇嬛，大大的杏眼裡說不出的平靜。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堅決很無所畏懼。

蕭允澈差點以為剛剛那個像小動物一樣脆弱的人隻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堇嬛剛想趁著蕭允澈忡怔之際掙開他，不想背後一隻手臂一下把自己從蕭允澈的懷中拉開，撞上身後堅實的胸膛。

不用回頭堇嬛也知道這是誰。

他的身上總有一種清冷的甲胄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龍涎香，變成蕭紀央獨有的讓堇嬛感到深深安心的味道。

突然覺得眼眶微酸，鹹澀的液體要脫眶而出。堇嬛深吸了口氣，才轉過身看著月光下離自己極近的俊顏。

憔悴。這是堇嬛看到他的第一反應。

“喲，九弟怎麼也在這裡？回來了本應該先去慶元殿麵見父皇才是啊。”蕭允澈不惱也不覺得尷尬，隻是抱臂看著一臉冷峻的蕭紀央。

“不牢六皇兄操心。”蕭紀央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打擾六皇兄雅興，紀央先行告退了。”

說完便拉著堇嬛的手臂往慶元殿走去。

堇嬛隻覺得他拉著自己手臂的手收得很緊很緊，像是要把自己的骨頭生生捏斷一般。掙了兩下沒有掙開，隻好繼續被他半拉著往前走。

“你放開我，很疼，我自己走……”堇嬛朝他的背影不高興的嘟囔。

蕭紀央聞言真的放開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狹長的鳳目裡隱隱有怒氣，因為極力克製而微挑著眉。

“你回來了啊，不會再去江南了吧？怎麼回來了沒有去慶元殿？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剛剛的事，你彆誤會啊，是六皇子騙我出來的……”

堇嬛口不擇言地說了一長串，低著臉不敢看蕭紀央的表情，全然沒有注意到蕭紀央變了幾變的表情。

看到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一腔怒氣頓時也消散了大半。

“你不在慶元殿好好呆著，跑出來乾什麼？”蕭紀央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我聽藍歌說你會回來……在慶元殿沒看到你，出來找找……”堇嬛還是低著頭，臉上漸漸燙起來。

如果說剛剛蕭紀央的怒氣隻是消了大半，那現在肯定是隻餘滿心歡喜了。

“那也不能跟著六皇兄到處亂跑。”蕭紀央半是嚴肅半是寵溺地道。

堇嬛乖巧地點頭，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杏眼完成月牙的形狀，是完全欣喜的神色。看得一向禁欲自持的蕭紀央一陣恍惚，勾著嘴角過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堇嬛的頭道：“走吧。”

蕭允澈從不遠處的黑暗中漸漸走出，右手蓋住眼睛仰頭看向淒冷的中秋明月，略薄的朱唇勾勒出一個弧度。

一身藏青的朝服仿佛要被夜色吞沒，反襯著被瑩白的月光照得如美玉般白皙毫無瑕疵的臉。很強烈的對比色，在重重宮燈的掩映下，看起來很悲傷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