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地歎了口氣,荊太師直言:“王爺說的是,老臣這趟就是來取消婚約的。阿驪是老臣最小的女兒,自小便被寵著疼著,我怎麼舍得把她交給這樣的夫婿。”
眸中光被勾勒出層層漣漪,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如此心愉。
那章蘭儘他先前也見過兩次,皮相的確算不上差,是京城中那些沒怎麼吃過苦頭的小姑娘們會喜歡的,但是同她比,還是差太遠了。說一句高攀都是給他臉上貼金,這婚約,退了也好。
左右,姓章的配不上她。
“想來章家父子不會輕易同意,到時候約莫是要同太師磨上良久,太師可想到破解之法了?”他又道,語氣中透著幾分熟稔熱絡:“可既然本王來了,那自然會幫太師說道說道,定給貴千金要個公道。”
荊太師一愣,整張臉都像是停滯了一般。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北越王殿下是這般古道熱腸的好心人?
二人亦步亦趨,三言兩句間,已經看見了章家父子。
鴉鳴陣陣,日頭下得很快。
絢爛的火燒雲已經將僅存的夕陽儘數遮蓋住。
而荊太師,就是頂著這片天上了馬車。
樊封還駐在原地,雙臂環抱在胸前,目送那輛算不上多奢靡的馬車漸行漸遠。
他雖然生了雙鳳眼,可裡麵卻蘊滿了幽暗自成的鋒利。似鷹如隼,也像是死死盯住獵物不咬進牙間絕不放鬆的雪山蒼狼。
手臂放下,他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風秀大街,隻落了一座宅子,姓樊。
“先前小女跟老臣說是您告知的,老臣還嚇了一跳,沒想到您居然會對這些兒女情長的私事掛念。”
“是,是本王告訴她的。”
與荊太師的交談還曆曆在目,且回味無窮。
自從得了“北越”這個封號起,他便沒再扯過謊了,因為沒有值得他編排一大串話去欲蓋彌彰的事情,也沒有人有這份殊榮。
唯獨今日。
他大可以直白地說未曾有過,可不知為何,當荊太師念叨出“小女”這兩個字時,他的上下兩唇一張一合,竟不受控製地砸出一句話。
下屬耿唐已經等在風秀大街街口很久了,還執了柄長鞘青鋒。
“王爺,”他拱手行禮:“您讓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如您所料,章家那位果然身世存疑。”
輕笑一聲,樊封翻了個不算明顯的白眼,沒有接劍,隻繼續朝前走著:“可查到更細的了?”
“屬下無能,隻查到七年前他曾在上元節被人牙子拐走過一次,當時章家的人還跑到過開封府報案,但沒幾天他就自己回來了,也是那次起,據說這位章家公子脾性大變。”
“比如?”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章蘭儘對荊家三姑娘並不掛念,反倒是多有嫌棄,可自從人牙子手中逃脫後,他竟然主動跑到書塾給後者送糕餅點心,,再之後……”
耿唐沒把話說完,但寓意已儘。
若有所思地頷首,樊封回首睨他一眼“的確挺無能的,兩日過去竟然隻查到這些。”
想辯解又不敢開口的耿唐默默低下頭。
又實在有點忍不住,隻能在心裡麵弱弱叫囂:可兩日實在是太短了啊!京中就仿佛有人故意幫著章蘭儘似的,彆說吏部戶部的薄冊險些被翻爛,就連左鄰右舍的打聽過了,尋常人家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區彆啊。
猛地,腦海中一道白光閃過。
“對了,屬下還得知,也是七年前的時候,章蘭儘曾脫口而出幾個荷京人聽不懂的方言話。”
“是嗎,”來了興致,樊封看過來:“哪裡的方言?”
“是……熠國的。”
最後一抹橘暉散儘,藏青色的夜空頂替而上,圓月高掛,清暈滿地。
雕了奇花異草的銀色護腕泛著詭譎的色澤,他抬高手臂,扶揉了下脖頸,懶洋洋的勁兒由內而外地散出來,與灑至肩頭的靜謐之色融為一體。
站在阡陌之處,星子墜入瞳仁中,映襯著深邃五官中的刺骨笑意,譏諷之意若隱若現。
“原來是熠國送來的人啊。”
摻著笑,這次的白眼甚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