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棹關係能爛到哪裡,老死不相往來?蔣滿卓遠在幾年前就做好了準備。況且李棹不是輕易跟人撕破臉的性格。
果然,李棹調轉話鋒,“你彆說,我最近讀了本書,講在南美洲大草原上……”
“哦。”蔣滿卓直接切斷他,抓著包出門。
這才是蔣滿卓最想避免的情況,溫水煮青蛙,他們的關係越舒適,越危險。
服帖的相處意味著收不回的賭注、生鏽的槍膛和無數個沒可能的夜晚。
她拐進妝造間,換下過夜的衣服。
演出服是件灰藍色長袖,上身才到肋骨,後背破洞涼颼颼的。深藍硬質短裙,剛沒過大腿根。
張喜愛顛著跑來,見蔣滿卓如工筆雕琢,從藍色裡走出大海的女兒。
展館就那點地兒,一出門,蔣滿卓迎麵又碰上李棹,不過他去接老福,視線隻在她身上停留半秒。
“你不覺得這身,怎麼看怎麼怪?”待李棹走過,蔣滿卓往下拽著毛衣問。
“小滿姐,比這誇張的衣服沒少穿,怎麼今天彆彆扭扭?”
“第一次辦展,緊張了,”蔣滿卓搪塞過話題。是的,她不可察地被李棹影響著。
“哇,今天眼影像雲朵一樣,你找妝造設計了?”小張注意到她眼端。
“是李棹。”
“他呀……”張喜愛聲音明顯低落,相比於前幾次吃到瓜的新鮮感,更多是不解。她不太喜歡李棹,至少沒有到配得上自家老板的地步。
她直覺很準,這個男人看似沒攻擊性,但每每接觸都有股傲人的氣場和冷漠。
“小滿姐,你為什麼喜歡李棹?”
又連忙擺手,“沒有打探隱私的意思,隻是我見過太多人追你,明星、老板、富二代、藝術家……條件一個賽一個好,都被你拒絕了。”
“你溺水過嗎?”
張喜愛思考了一陣,“小時學遊泳的時候有。”
“想象口鼻被淹沒,在水裡呼救沒人聽到,或假裝聽不到的時候,有人拉你一把。
你會把這個人當作精神稻草,一直一直。”
張喜愛沒有經曆過破釜沉舟的絕望和抗爭,她似懂非懂,“姐夫,真是個好人。”
“是準姐夫,”蔣滿卓哭笑不得,“去現場吧。”
距開展一小時,室外舞台上。
李棹在鼓架後,屁股還沒坐熱,被吳汶炙熱的眼神盯怵。
“老吳,你愛上我了?”
“目前不愛你。”
“那你盯我乾嘛?”
“李棹,這是我第一次見,你隔夜沒換衣服。”
李棹是把騷包寫在臉上的那種人。他的境界超越了普通愛乾淨,最大驅使力是有錢,沒錢的時候也入手各樣款式,每天換著搭,至少一個月不重樣。
所以這事蹊蹺。
“你是不是跟誰,出去過夜了?”
吳汶瞥向台下,沒見蔣滿卓的身影,真相如何,就看她了。
正忖著,李棹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
“可能,倒春寒。”
畢竟昨晚把外套給蔣某蓋了,連句謝謝都沒落著。
老福在舞台另一邊,接好了電吉他線,點頭示意終彩。
隨吳汶低聲哼唱,鼓與吉他同時起奏,上來四套三變速,隨後李棹鑔踩八分反拍,迅速形成一環loop。
他們的風格一向弱化人聲,但不願轉向純器樂的後搖,因為不想被傳統分類拘泥,也堅信淺顯的人聲裡蘊含獨特的情感。
場下的音頻老師聞聲抬頭,驚呼,“靠,這他媽至少300拍。”
BPM300,按每拍4連音,300即1200點每分鐘,目前世界最高紀錄也就1200出頭。
“可怕的是他不僅有速度。”蔣滿卓淡然補充。
音頻老師能看到李棹的腳,本以為雙踩已經夠神了,定睛,鑔和左踏一起踩,左手鼓刷右手鼓棒,一個人同時打了基本輪和加花。
這協調性,他媽的這是個八爪魚啊?!
“神了,”音頻老師拍拍蔣滿卓,“拾著個寶。”
中途,鍵盤變調,李棹的鼓陡然放緩,一套爵士shuffle,其中缺位的地方由老福迅速補齊,律動溶流,像星係中連綿的層巒疊嶂,給人未儘的意境。
蔣滿卓無聲地,有些被李棹說服了。
她總以一個市場化的標準讓他們平庸,去迎合大眾的審美。
可老福的精準配合似乎印證著,音樂的三六九等和人的層次一樣,它永遠形而上地存在那裡。
你看到了便有,看不到,也便沒有。
末尾,她踏著鼓點往場裡走,首先對上吳汶的角度,在調效果器。
吳汶也瞄見她,穿著和昨天不一樣的衣服,眼神輕微狐疑。他看向擺頭擊打的李棹。
下一秒,隻見有血落在鼓皮上。
鼓棒再次揚起時,空中濺起紅色的劃痕,李棹還閉眼投入在律動裡,毫無察覺,像個瘋子。
吳汶捕捉到異常,他慌忙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