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掏出打火機,滾輪打著,護著風。
李棹噙著煙,就勢低頭。
目測像這大哥的大哥。
桌上人津津有味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這位“大哥”可是國內近年後朋的先鋒,上一屆中國搖滾大獎斬獲六項提名三項最佳。
“兄弟,看你那鼓,不便宜。”
一句話,李棹就聽出了揶揄的味道。
野路子是瞧不起李棹這種學院派的,當然,李棹也瞧不起他,跟上學時好學生差學生相互瞧不起一個道理。
有錢有知識有設備,在這個語境下不是褒義詞。
李棹一眾的理念是,追求音色,以表達更深層次,不那麼低智直白的情感,他抬頭。
“確實不便宜,彆人送的。”
誰送的。
品牌方送的。
為什麼隻送他。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華人代言人。
這些話當然不用李棹自己說出口,對這個行業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對於一上來就對自己有偏見和敵意的人,李棹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借力打力,用魔法戰勝魔法,用裝逼壓過裝逼。
對方好歹是油鍋裡炸包漿的瑪瑙級老油條,裝傻充愣,一臉賴笑趴近,“喲,誰送的啊?”
這人恬不知恥地上手劃拉李棹的臉側,“你這模樣是白淨,挺貴的吧。”
飯桌上一陣群鴨嬉鬨般的哄笑,噴湧著酒氣。
他當然知道“貴”指的是什麼。
吳汶三人捏緊了杯子,一副隨時準備乾架的態勢。
李棹尋思文明社會械鬥進局子挺丟人的,便微笑看他,不語。自從家裡出事,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了,當下除了這人嘴裡味兒挺熏的之外,也沒啥不能忍。
前提是人心裡得有點數。
這大哥肉眼可見酒氣上臉,摟他肩又緊了一度,還笑,笑得更猥態。
“誒,那娘們,腿溜直,中間還有縫……乾到女明星,夠頂吧!”說著,他還拿夾著煙的手比劃著身體的維度,哈哈大笑。
刀哥這些年沒少落蔣滿卓的照顧,怒火中燒。眼看他比這人體格大一圈,不堪入耳的話聽罷,哐得把他撞牆上。
那人酒醒了一半。
全桌人屏氣凝神。這些酒肉弟兄,真到了事上,也沒一個敢站起來為那位“大哥”撐腰。
都在等李棹下一步動作。
李棹還是寵辱不驚的表情。他緩緩起身,摸兜,掏出兩張一塊錢紙幣。卷在一起,破破爛爛的,倒了不知多少手,還有點臟。
“張嘴。”
那人閉嚴嘴,脖子都逼出來青筋,被刀哥扼喉到喘不過氣。
“非等見血才要張嘴,是嗎?”
李棹還是溫和甚至溫順的表情,語氣很乖,如果畫麵截掉一半,一定是和諧的。
但對麵的人,瘮到抑製不住打哆嗦,彆過頭去,誰也猜不出來他到底有多瘋。
他慢慢,慢慢張開嘴。
牙關都在顫。
李棹狠狠捏住他的下頜骨,把他的嘴擠成O字型,猛地把錢往他嘴裡塞,直戳喉嚨眼。
“嚼唄。”
那人憋屈又猙獰地動了動嘴。
“繼續嚼。”
眼淚從他眼淚嗆出來。
李棹滿意地點點頭,從桌上拿了瓶酒。
掐住他臉往嘴裡灌。
那人生生咽下去。
李棹笑著轉頭,看向在座瞠目結舌的各位,“都看到了嗎?上公共廁所要掏錢,記得給便池衝水。”
底下坐著的人表情變得凝重,一動不敢動。
“走了。”
李棹神情如常,招呼兄弟三人一並離去。
“瘋的,就是個瘋子!”
這是在李棹離開包間後不久,不知誰嘀咕出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門外大街上,夜風習習。
刀哥一出門,人笑瘋過去,在空中笑得手舞足蹈,吳汶撇嘴,“嘖嘖,李棹,我都有點怕你了。”
連先前最有隔閡的高知分子老福,都拍了拍李棹的肩,“這絕對是我見過你小子最有血性的一次。”
“我草,你們以為我不怯嗎?”李棹彆過頭苦笑,“我他媽真怕那人吐我身上。”
笑聲漸弱,在空氣裡延續了一陣,四個人都有些沉寂。
“你今天可是把人都給得罪徹底咯。”
“破罐子破摔,不差這一個。”
李棹沉默幾秒,把四人攬在一起,“但就是,要委屈你們了。”他拍了拍三人後背,有些沉重。
吳汶和刀哥都擺擺手,不當回事,這次是老福第一個開口。
“李棹,你知道這一刻我等了有多久嗎?”他目光桀桀,“我希望我們是共患難的。”
李棹盯他了一二三四五六秒那樣。
“那你是答應回來了?”
“你們能做出來個啥?”老福一臉不屑,嘲諷道。
氣氛下沉。
“我出手那另說。”
老福犯完大喘氣的毛病,嘿嘿笑道。
吳汶抬眼,一拳打在老福胸口,四人都趔趄著。
拳頭也沒打在刀哥身上,可不知怎的,那麼威凜個大塊頭,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愈演愈烈成哭嚎。
吳汶彆過頭,手抹了一把臉,破涕為笑。
李棹踹了刀哥一腳,“矯情不,啊?”
……
四人並肩走在樹蔭下,一會明,一會暗。風時不時來撓人幾下,涼颼颼的。
刀哥手賤,拍了一下老福,“打你。”
老福回擊,賊響一聲,“誰胖打誰。”
刀哥吃了巴掌,虧的慌,瞄準身旁的李棹,“誰最窮打誰。”
李棹一個突然襲擊打向要躲開的吳汶,“誰最老打誰。”
……
吳汶翻了個白眼,表示不想跟小屁孩們計較。
十秒鐘後。
他一把按住李棹的腦袋,揉成個大雞窩。
……
李棹再抬頭時,意外發現。
月亮將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