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會?”蔣滿卓望著天花板估摸道,“但我這人對啥都沒癮,隻能滿足我短暫的放空。”
“你知道我看你抽煙特彆像什麼吧,”李棹咧嘴想象道,“像電影裡跟主角睡了一覺後準備把他解決掉的女殺手,大半夜都得來根事後煙,迷離又迷人。”
“都說了殺的是主角,那我豈不是要完蛋?”
“怎麼會呢,”李棹揉揉她的腦袋,“你沒想過,萬一你是女主角呢?”
說罷,李棹走出屋門。
他說話一向這樣,沒頭沒尾,琢磨多了容易迷失,索性就這樣聽聽過去了。但他沒事揉她腦袋怎麼回事,她可是對李棹聲稱有對象的人。
搞不明白。
蔣滿卓推門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和吳汶這種人就是有毛病,抽煙比吃飯都貴。
要我看,煙這種垃圾產品就好比辣條,就得上來嗆到嗓子那種劣質才夠勁兒。”
“吳汶跟我不一樣,他錢多的沒處花,我屬於繼承我爹舊誌……誒,說起我爹蔣滿卓,我發現你對當年的事問都不問一下。”
“你希望我過問嗎?”
“六年前肯定不希望,家都沒了,但現在我還挺想讓你好奇的,雖然不能全盤托出,這樣我至少有解釋的餘地。”
他們站在醫院的大廳,旁觀著形形色色的人。
蔣滿卓沉吟了一會。
“那,我可以相信你,和謇民叔嗎?”
“可以,我拿我的所有和你擔保。”
李棹望向她。
“好啦,問完了。”
“沒彆的?”李棹有些詫異。
“沒彆的。你看,其實不必殫精竭慮,你有權不說,如果我們間沒有信任,你辯解再多也沒用。我有種預感,這件事情你總有一天會給我們答複。”
住院部的大廳充斥著沉睡的光線,寒濕的水汽和空靈的回音。李棹從不知道他還是蔣滿卓身上的煙草氣裡,聞到了一絲太陽燃燒的味道,暖和。
行至旋轉門口,兩人發現通路完全被那一窩老同學們擋得嚴嚴實實。
想當年被嘲書呆子的張一誠考上京大,到了換班點,一身便裝被那群人圍著聊天,瞧見蔣滿卓,投來求助的目光。
蔣滿卓心想我自身難保呢,溜邊繞過人群,不料,一個穿千格鳥職業裝的棕發女,笑盈盈地喊道,“滿卓,這邊!”
……
成為明星比較窘迫的處境在於,你稍微任性一點,就可能被冠上耍大牌的名銜。
從前蔣滿卓確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但畢竟跟權子昀大張聲勢地合作了新專,她默念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再轉過頭時,蔣滿卓已是笑臉相對。如果她記得沒錯,這人跟自己同班,當初要死要活地追過李棹。
高二那年,辭舊迎新,彼時大家都是小姑娘,總想在新年準備禮物送給心上人,送花送香水的送奶茶送信的都有。
奈何想追李棹的姑娘太多,也不是所有人都敢親自上陣,於是發明出來一種叫做“代送”的產業,恰巧當時蔣滿卓的後桌是其中一員。
雖然蔣滿卓當時看李棹就是個臭屁富二代,但不得不承認他打鼓有點兒功力。她平日會自己寫歌,錄在老年機裡,入門後發現沒器樂的歌沒有靈魂。
於是,她在某節課手畫了一張簡易鼓譜,歪歪扭扭的,並在背麵附上詞曲和結構思路,塞給跑腿的後桌。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很校園文了。
蔣滿卓鬱悶的時候常去藝術樓前的天台放風,被在秘密基地裡搞創作的李棹隔著窗戶望見,一來二去。
某天李棹倒垃圾的時候突然發現,桶裡有張鼓譜,明顯不是自己的畫的。照著它打下來,竟然很有層次,他翻過背麵腦海裡想象著曲調,複刻了一整首歌。
「站在他們的對立麵
我舉起□□我不會上膛
沒人知道彈夾被我扔掉了
左邊是爸爸右邊是革|命
屋外是地道屋裡是山啊
他們說加入我加入我吧你不會犯錯
快歡迎我快歡迎我吧子彈進入我自己
道德判罰正義關懷
黨同伐異肮臟詩意
站在高處
消滅我」
李棹非常意識流地獨自奏完這首曲目後,有種從水底猛然被人拉上來的醉氧感。
光底鼓、貝斯和小號構成的前奏,就長達一分多鐘。雖然手畫譜這種方式非常原始,但詳細的注解可以看出此人對編曲的設計近乎高超。
他去網上搜不到這首歌,回憶到手稿是元旦被夾在一堆禮物裡送來的。於是找了一群狐朋狗友全校打聽,直接尋到“代送”小哥的班後門。
那名同樣找了蔣滿卓後桌代送的女同學恰巧出門,聽聞李棹在尋送禮物的同學,二話不說上去認領。
李棹問,那個譜子是你寫的嗎,林筱格愣了下,點點頭說,嗯,我小時候學聲樂的。
他說,不是說你寫的嗎,你哼兩句,結果她當場傻眼。
蔣滿卓正趴課桌小憩,瞧見後門一男一女的,心想自己寫個譜子他看都沒看,反倒跟送香水的姑娘有來有往。
男的果然沒好東西。
頭再次埋進臂彎,沒兩分鐘,突然有人揪住她命運的後脖頸。
再抬眼時,對上李棹布滿血絲的熬大夜眼,以及周圍同學灼熱的注視。
“那首歌,你寫的吧。”
也自此,蔣滿卓單方麵背負了那個冒名頂替女生的不共戴天之仇。
但此時,七八年了,病樹前頭萬木都春了好幾輪,大家都過了把喜惡寫在臉上的年紀。
幾番太極過後,蔣滿卓得知此人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但實在是想不起她的全名,於是客套地說,“方便給我個名片嗎,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合作呢。”
果然,一看就是奔著社交來的,早有準備。
接過,水果傳媒策劃副總監,林筱格。
蔣滿卓趁她合包的間隙,轉過身,把名片砸在正看戲的李棹手裡。
“接好咯,你的桃花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