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了?讓我看看。”
李棹伸手接過,確認的眼神在陽光下尋找著噴碼,皺眉,撕開個新的還端詳著有沒有發黴什麼的。
蔣滿卓在背後咧個大嘴偷笑,李棹突然轉向她。
一個大手糊到她臉上,準確來說是把她嘴當籃框,暴扣的動作,把過期的糖投進嘴裡。
蔣滿卓整個人卡住,像隻呆滯的土撥鼠。
相互折磨啊,想yue。
所以兩人到平城第一人民醫院的第一件事,是去口腔科討兩杯消毒漱口水猛灌。
抹乾淨嘴,剛要出門,身後傳來一聲疑問的,“蔣滿卓?”
還沒等她在陰暗的廊道看清對方的麵孔,那人已經夾著資料走近,摘下半麵口罩,“是我,張一誠。”
“喔,”蔣滿卓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這個非常熟悉的名字,“同桌啊。”
李棹心想他連大學同學叫啥都忘麻了,蔣滿卓竟然還能想起高中同桌,真神奇。
“原來你在這裡上班啊。”蔣滿卓隱約記得之前刷到過他朋友圈,似乎考上京大的碩士來著。
對他比較好的印象是倆人文理分科前坐了一年的同桌,此人學習刻苦,每天都給她抄物化生作業,去食堂經常幫她帶飯。
“隻是實習,”張一誠回問,“你呢,怎麼來這裡?”
“哦,我們來看鐘校長,就是阿丙,聽說老人家現在身體不太好。”
“他在住院部801,這幾天情況好多了,”張一誠欲言又止,“不過這兩天探病的人應該挺多的,不知哪來的老同學借著看老師的理由交際,你當心。”
“謝謝了。”
走到病房門口,蔣滿卓才知道張一誠口中的“群英薈萃”是個什麼盛況。
穿西裝的戴名表的拎水果花籃的甚至還有在床頭櫃上放茅台的,烏烏泱泱的人圍著一個打吊水的老頭。
“給他,快七十的肝癌老頭,送茅台?”蔣滿卓瞠目結舌地同李棹對視。
“還不一定是真茅台。”李棹聳聳肩。
李棹從小見多了這種劣質人情,知道對方沒什麼利用價值,就專送假的,在人前撐場麵,日後方便尋人辦事。
這樣想的話,李謇民也不算可憐,至少彆人送上門的都是真茅台,限量典藏款那種。阿丙這老頭在功利場混了一輩子,快到頭了還被人送假酒當工具人。
“咱倆好像兩手空空誒。”
“你嫌那水果還噎不死老頭兒?”
話音落,李棹已經推開診室門,東張西望了兩秒,尋在窗邊的椅子坐下,從手邊果籃裡扒拉出個橘子,剝開,掰蔣滿卓一半。
床邊的人們由於太沉浸展示自我,把病房當交際酒會,並沒有太關注新進來的兩人。
隻有病床上,像是被病魘捆綁住的老頭,側頭探看門口的消息,攢著勁兒往上起身,被吊針提線的木偶似的。
“誒呦喂我的大鼓手,”阿丙沒輸液的那隻手按住床板撐起,肉眼可見的衰老,“來來來這邊坐。”
蔣滿卓跟著李棹,坐進床邊的小馬紮。
這時,那些麵生的老同學們才紛紛轉過頭。
一轉不得了。
有兩三個人給蔣滿卓點頭問好,儘管她壓根對不上號,有幾個當時跟蔣滿卓不在一個班或年級的,湊成堆嘀咕。
她都習慣了。
反正當年她是不被看好的那個,六十分的數學六十分的命,這就是小城的悲哀。
像江舫張一誠這種對她算是和而不同,要不說人家正人君子,有文化還是有好處,雖然覺得她在瞎搞但總體敬佩她的精神。
唯一肯定她能成大事的人就在身邊,一瓣一瓣啃橘子呢。
不過現在她這個半路出家的火了,鼓神沒落了,這就是時代的悲哀。
李棹傷悲不傷悲她不知道,阿丙那老頭是真感傷,“算起來六年沒見你小子,我這肝癌都從早期變晚期了。”
“……嗯怪我,走了沒人陪你喝茶,改喝假茅台,那玩意傷肝。”
床尾正查看消息的一個GUCCI男唰地黑了臉色,他臉變得很快,不過還是讓蔣滿卓抓個正著。
她竊笑著那個成功人士,突然被阿丙喚到,“…誒,誒,鐘校長您說。”
“你還跟我客套上了,彆以為我不知道當年就是你帶頭喊我阿丙,”老頭子目光平掃著兩人,“要說當時就你倆最可疑,可我怎麼沒有你倆最近合作的消息呢?”
合作倆字在他顫巍的嗓音裡咬得非常清晰,蔣滿卓當然知道他沒隻問合作。
“你管得怪多,老頭,少操閒心,有助病情。”李棹搶她一步。
“作品在籌備……這不李棹剛回國,沒來及呢。”
李棹像模像樣地點頭,心想,你跟誰的在籌備倒是說啊。
又聊了一陣子,阿丙揮揮手,“我看著李棹沒走歪路,也就放心了,你們時間緊任務重,走吧,我也清淨。”
一眾人聞此,三兩告彆,挪了個地方繼續攀談。
蔣滿卓和李棹留在最後,幫他把床搖平,阿丙淺聲歎道,這麼一見,咱估計要永彆咯。
蔣滿卓說死亡這東西就跟寫數學作業一樣,你不能避諱它,不然你要在無知中被永遠支配,老頭你盯了一輩子學生,自己得看明白。
李棹拿床尾掛著的記號筆在阿丙吊瓶上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說老頭啥時候輸液寂寞了可以給他打電話,學學耍手機。
然後他們並肩消失在門外。
樓下,李棹在吸煙室,實打實連抽了三根。
眼瞧著他沒完,過肺的煙霧成群結隊地濾出,蔣滿卓覺得這人腦子該抽壞了,便從他外套兜裡掏出來整包,□□,北京軟包,五十塊一盒那種。癟癟的。
再一磕,也隻剩下一根掉出來。
正巧他嘴上這根抽了一半,火星在煙頭呼吸似的燃著,李棹食指彈了兩下煙灰,手腕被蔣滿卓握住,跟她下巴同高。
蔣滿卓叼著煙去對準他的煙頭,往深了吸一口氣,火光便也在她麵前冒閃了。
她抽煙還是尚苒教的,這個用煙點煙的動作也是她傳授,彼時還生疏的蔣滿卓夾著煙對上她那邊燃燒的煙頭,尚苒說笨蛋你吸啊,不然怎麼點的著。
蔣滿卓笑道,誒你不覺得這個動作賊像接吻嗎?
尚苒說蔣滿卓你長得這麼好看,我真能親你也不虧。
蔣滿卓噫了聲,說自己暫時沒搞女同的想法。
正在煙霧裡回憶著,李棹掐滅了煙屁股,插兜靠在蔣滿卓身側的牆上。
“你啥時候學會的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