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看四周,周圍隻擺設了一張堆滿功法書卷的桌案,還有一套茶壺瓷杯,桌上放置了一個小小的香爐都沒有,散發著安神的香氣。
陶兒沒好氣地將手中的藥碗塞進他的手,鄭重其事:“既然醒了,那我轉達一下公子的話,他說,你隻要堅持喝這藥三日就能恢複元氣,等你傷養到七成,他就可以送你下山,所以為了不辜負公子對你的心意,你快快把傷養好罷。”
歲諗安輕輕嗅了嗅,心道陶兒手中端著的藥碗的顏色看上去十分古怪。
穆雲之的醫術在書中也是出類拔萃的,細想想,此藥應當是他調配的秘方,外貌才會如此特彆。
女童見他遲遲不動,不耐煩道:“你到底喝不喝?不想養傷啦?”
想到對方方才說的最後一句要趕他下山,便默默將藥碗放下,抬起頭:“等我傷養好了,就必須離開?”
陶兒翻了個白眼:“那是當然啊。”
歲諗安:“我可以不走嗎?”
陶兒:“啊?你在說什麼蠢話,我們救你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你休要得寸進尺,趕緊喝藥趕緊滾!”
然而話音落下,歲諗安就兩眼一翻,像是再次昏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陶兒瞧他比死人更像死人,嚇得連忙推著他的肩膀:“喂,我可是喊了你一整天才把你喊醒的!你要是再暈倒,我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
正在爭執時,就聽見門口傳來:“陶兒,何事這麼吵。”
似一縷清風吹進門口,歲諗安扛不住身體被搖晃的劇痛,驟然睜眼。
一額頭係著珠鏈,身上披著藍綢,如霧天的湖泊遠山的人踏入門檻,在旁人眼中,好似看見了許多寫在他臉上的經曆,又好似杏花雨後沾濕的枝葉,純淨無暇。
歲諗安臉頰一紅,忙起身端起旁邊的藥碗一飲而儘:“公子……我聽說您一直陪在我身邊寸步不離,正想找個機會好好謝謝您呢!”
穆雲之微微一笑:“你醒了?好些了麼?”
此刻的歲諗安要多嬌弱可欺便有多嬌弱可欺,一雙無辜的眸子向上一抬,跪在睡榻上:“我感覺比任何時候都好,多謝公子。”
陶兒見他前後態度變化如此之大,恍然大悟:“好啊!這個乞丐故意不好好養傷裝暈氣我,公子,咱們還是把他趕下山吧!”
穆雲之搖頭笑了一聲,又將懷中抱著的那巧奪天工的琵琶放在桌上,走到床邊微一躬身,輕聲輕語:“傷成這樣,舌頭倒是靈巧。”
歲諗安胸口怦然。
穆雲之:“手。”
歲諗安攤開手掌。
穆雲之隻是想把脈,在腕骨處摁了摁,隨即看向陶兒:“你去幫我看看灶台上的水煮開了沒,若是煮開,便下些米,替我熬成粥。”
陶兒臨走前,白了歲諗安一眼。
這個小妖精!怎麼這麼喜歡粘著穆公子!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屋內的二人仍是直視著對方,終是歲諗安忍不住先開了口:“公子,您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可否問一下你的名字?或者,我該如何稱呼您?”
穆雲之濃密的睫毛低垂,聲音就像是清冽的甘泉:“你若願意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便告訴你。”
歲諗安喉嚨一動。
同時,腦海裡也響起了電子音:【請宿主記住,不能暴露您的穿越者身份,否則會收回你的本次穿書遊戲體驗權利,回到原本的世界。】
“……”
歲諗安差點忘了,穿進書內,當了一個路人甲,又被一個係統時刻監視著,這樣的苦日子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若腦中的係統是能助他的金手指,那他在這的日子就能過得如魚得水,瀟灑快活,若是害他的東西,那他在這的日子就會凶多吉少,處處磨難。
穆雲之見他目光黯淡,搖頭輕笑:“放心,我不會為難你,隻是我長久避世,對外麵的世界並不熟絡,想問你幾個基本的問題,嗯……第一個問題,我瞧你肌膚白皙,不似窮人家出身的子弟,你能否說說你的身份是什麼?”
歲諗安轉一轉眼珠,聯想曾看過的一係列小說,順口胡謅:“我爹是城裡的一位貴人,與母親私生下了我,後來我幼時喪母,被父親接到家裡養了一段時日,長大了些,就被嫡子和嫡母聯合陷害趕了出去,我孤苦無依,敲了三日門都沒讓我進,隻能靠著餘下的盤纏,流浪街頭。”
穆雲之聞言不免動容:“那你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歲諗安回想起這其中的因果,卻沒打算說實話:“公子……我遇到了一幫惡匪,他們都是些圖窮凶極惡的狂徒……見了人就要殺,像我這種窮賤底層的坯子,他們殺了更不怕有後顧之憂,就把手裡的刀斧向我丟來,我靠我路上遇到的朋友幫忙,才拚了命才從他們手中逃出,但,我朋友卻替我送了命……”
事實上他隻是被一個強盜當街追著砍,隻因他剛穿越來時袖口縫著一個生前的金屬名牌,被認為是值錢的東西,但是這個金屬名牌在他昏迷之後就丟失了,當下說出來隻會給自己徒增麻煩。
至於“無中生友”,他孤身穿越,怎會有能為他付出性命的朋友,能登上峰頂靠的是自己與生俱來的攀岩技巧,昨日他沒有在穆雲之麵前誇下海口,自是為了能多博取一些對方的同情,祈求帶他回去罷了。
穆雲之見了,心中哪還有方才的懷疑,拍拍少年的手背:“彆怕,彆怕,你現在在鶴竹峰,這裡沒人能傷你。”
歲諗安低頭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
穆雲之眼睛凝視著少年的臉龐,覺得對方好像除了碰巧出現在鶴竹峰他的住處有些可疑外,其餘看著都是一個尋常的可憐人。
這一整日他還擔心對方是京城穆家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故意喬裝打扮上山找自己,現在一看是他過於警惕,想得太多。
穆家是個大家族,當初庶母趕他走,就是想要霸占父親的家產,但是他的父親一向心中偏愛他多些,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是不可能交給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庶子的,於是穆家多次派人到各地找他,隻為讓他回去與庶弟爭奪家業。
心中暗歎眼前的少年與他的經曆何其相似,再抬眼時,對上那赤誠而直白的目光,一時間竟有點恍惚,又清了下嗓子:“我的問題問完了,你剛問我的名字,我隻說我姓穆,你可以喚我穆公子。”
“穆公子。”歲諗安點點頭,又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虛弱道,“我受人冷眼慣了,害怕孤獨,你可以有時間多來陪陪我嗎?”
穆雲之微怔,隨即微笑道:“當然,你是我在鶴竹峰救治的第一人,我自然會多來看看我的病人。”
說罷便幫他改好被子,安撫地拍了拍:“待粥熬好了,我會叫小陶兒給你送來的,你且躺下,好好休息罷。”
衣角從掌心滑落,歲諗安想再抓卻已經沒有機會,眼前的男子衣袂飄蕩,早早遠去。
歲諗安沉默半晌,輕輕抬起手,嗅著掌心餘留的氣息。
穆雲之身上的味道,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