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之哪裡見過少年這般執拗的一麵,又拍打他幾次,強迫對方放他下來。
歲諗安像是被他拍得煩了,終於在一處僻靜的叢林深處,將他從身上“卸”了下來。
穆雲之被摔得有點痛。
身體雖痛,心裡的怒火卻也莫名跟著消了大半。
“你為何要丟下陶兒?”
穆雲之語氣極力平和,在他的心裡,畢竟對方從碧雲門手中救下了他,從根上來講,少年對他的行徑是善意的。
隻是拋下親友獨自苟活的這個方法是錯的,如果十五歲的歲諗安不懂這個道理,那他就親自教會他該如何行善。
正在想時,忽然下巴一痛。
穆雲之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些許的不耐。
歲諗安:“公子,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
穆雲之下意識被他帶了節奏:“什麼?”
歲諗安湊近了些:“我不應該讓你去王府找陶兒,這樣既不會打草驚蛇暴露你的行蹤,也不會讓白小棠為你而死,也不會讓你的雙手受傷,也不會因江左龍救你一命,讓你欠下他一個人情。”
他們二人的唇離得很近,幾乎隻要微一低頭,就能貼在一起。
穆雲之彆過了頭,但下巴很快被人擰了回來。
歲諗安的語氣儘是沮喪:“在這個世上,我爹不疼,娘不愛,唯有公子原意收留我,可自從你收留我為徒之後,連聲師尊都不讓我叫,我就漸漸明白,公子,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你滿心滿意惦記陶兒!”
他字字誅心,穆雲之聽完,下意識辯駁:“不是啊,不是這樣的……想叫師尊就叫嘛,我隻是第一次為師,有些不好意思……”
歲諗安看著他:“那我現在可以叫你師尊嗎?”
穆雲之:“叫吧……”
歲諗安失落的目光像是湧出一股暖意,拍拍他的臉頰,微笑道:“師尊。”
孩子是挺高興,還雙手穿進穆雲之的腋下,用難以令人呼吸的力氣緊緊摟住了他。
穆雲之若不是手指不太靈活,現在恐怕手指要在泥地裡摳出一棟房屋了。
他深吸一口氣,撫摸他的頭:“諗安,帶我回去,我要去救陶兒。”
歲諗安抬起頭。
穆雲之被他看得身體毛毛的。
歲諗安:“現在公子的手受傷,我也全身是傷,回去隻有死路一條,能和公子一起死,我倒也心甘情願,隻是我不能讓公子為了彆人去死。”
正說到這,他忽然再扛起穆雲之的身體,身影快如飛箭,袖袍翻飛,眨眼間登空上天。
他心中暗暗道,即便穆雲之要死,也隻能是為了他死,眼裡絕不能有第二個人。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此後的一個星期過去。
穆雲之一直待在山上養傷,可雙手的知覺還是遲遲沒有恢複。
這些日子,他的吃食都是歲諗安帶來的,這個小徒弟的輕功越來越好,他明明是應該高興的,但是此刻心裡隻有鬱悶。
因為他隻要出門半步,就會被歲諗安攔在山洞內。
對,歲諗安沒有帶他回到鶴竹峰的竹舍,隻去了另一座山的山洞勉強過夜,可偏偏歲諗安很擅長布置舒適環境,找來的樹枝,野草,竟硬生生給他搭建了一個床出來。
穆雲之在床上坐著無聊,百無聊賴蹬了幾下,隻是稍稍踹了下石頭,人就進來了。
歲諗安懷中抱著一個荷葉包,裡麵裝著三隻被剃了毛的麻雀,他半跪下來,眼神灼灼:“師尊。”
一月前的歲諗安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會的重傷少年,當下竟然對山上的地形,會出現的危險,以及一點點他發出的動靜都了如指掌。
穆雲之沒理會他的目光,低聲道:“我想出去走走了。”
明明他是師尊,是上位者,可在雙手受傷之後,他再不敢說要去找陶兒,連命令這個少年做事時,語氣都像是在祈求。
雖說少年仍是乖順的模樣,又在生活上對他無微不至,他卻仍是有一種自己是被看管的犯人的錯覺。
哎!說到底還是上次遭到碧雲門門主暗算惹的禍,否則現在誰能阻礙得了他穆雲之!
歲諗安看了看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師尊常年在山洞裡待著,是該出去了。”
在這一刻,穆雲之滿眼意外,好奇地問的是不是真的,隨後露出沁人心脾的笑容,馬上行動。
剛剛下地,他的腰部就一緊。
隻見歲諗安耳朵貼在他的背部,陰惻惻笑道:“公子想要下山,你必須讓我寸步不離地跟著,你若不願意,那回頭親我一下,我也肯放你一個人走。”
穆雲之:“……”
這孩子在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