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暖忐忑又歡喜地坐在貼著喜字、掛著大紅花的馬車上,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大四歲的青梅竹馬在上海發達後沒忘了她,下了大筆聘禮後如約娶她過門,夏家準備了十裡紅妝,讓她風風光光嫁去婆家。
馬車外,一片熱鬨的吹吹打打,夏暖暖第一次出遠門,實在是好奇,剛把簾子掀開,想揭開紅蓋頭的一角看看沿途風景,車外騎在馬上的喜娘就狠狠咳嗽了一聲,提醒她不要被人瞧見。
夏暖暖隻好訕訕地把簾子又放下了。
其實我更想穿婚紗的,新娘子心想,畫報上的婚紗好好看,可家裡人覺得白色晦氣,還說老外都是腦子有毛病才會在婚禮上穿白。垂眸看了一眼腳上繡著龍鳳的紅色繡花鞋,心裡惦記的卻是摩登洋氣的紅色高跟鞋。
上海,她心想,要嫁去的地方是上海,民國的上海,一等一繁華又開明的好地方。在上海穿婚紗不會被覺得腦子有病,等到了那兒,我一定要拍兩套婚紗照,一套傳統,一套西式。
夏暖暖懶懶打了個哈欠,輕輕動了動胳膊和腿,在馬車裡坐了快兩個時辰,腳都麻了。
之前她提出先坐火車去上海,找個地方安置後再換上嫁衣過門,母親江甜橙硬是不同意,說“哪有讓新娘子擠火車還被外人看到的道理”。
“老底子的時候,江家有位三小姐也是遠嫁,雇了船隊一路護送到福建,趕了近一個月的路,中間硬是除了睡覺紅蓋頭一下都沒揭開過,船隊披紅掛彩,樂隊吹奏了一路,那一船一船的嫁妝啊,一路上瞧見的人眼睛都直了,都問是哪家閨女那麼大排場,倍兒有麵子。”江甜橙提到這事至今臉上有光,她也想讓女兒享受這份讓人豔羨的闊氣,於是堅持花大錢請鏢局和車隊,一路護送女兒去上海。
夏暖暖隻覺得舟車勞頓實在辛苦。
在馬車裡呆得跟坐牢似的,她曾借口小解,想趁機落腳走幾步活動活動筋骨,結果喜娘直接把恭桶遞了進來,夏暖暖羞得小臉通紅,灰心極了。
好想下去走走,能稍微跑幾步就更好了。
正這麼想著,突然外麵一陣慌亂,穩穩行走的車隊猛然停了下來,她差點一個踉蹌被甩到了車外,幸虧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車框。
就在她驚魂未定的時候,車外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槍響。緊接著一陣嘈雜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伴隨著馬蹄聲,幾個粗野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站住!打劫!”
“把東西留下!”
喊殺聲一片,劃破空氣,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砰砰砰”的槍聲直接宣告開戰。
夏暖暖心裡頓時一驚,掀開蓋頭和簾子往外麵看去,喜娘剛剛尖叫出聲,就很快被刀劃破了喉嚨,血直接濺到了新娘子臉上,溫熱的,有腥味。
她急忙放下簾子,退到馬車一角,閉上眼睛懷抱著自己縮成一團,猛然間,一隻手伸了進來,夏暖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狠狠從馬車裡狠狠拽了出去,毫無防備直麵殺人現場。
她看到滿地的屍體和血,“哇啊”“救命”之類的尖叫聲刺得她耳朵痛,鏢局和隨行人員死的死,逃的逃,慘烈無比。她瞪大了不可置信的雙眼,眼淚撲朔撲朔瞬間落下,嗚咽哭著,渾身抖得和篩糠一樣,腳軟得站都站不起。
“小娘兒們長得不賴,嫁誰都是嫁,你遇到我那也是天賜的緣分,跟著我,還能留你一條命!”為首的老大笑得匪氣十足,他殺人不眨眼,身上臉上都是血。
“老大,這小娘兒們真有錢!”馬匪隨意打開一個嫁妝箱子,捧起裡麵的珍珠手鏈、金鐲子和玉鐲子,眼睛都發光了。
馬匪頭子見夏暖暖嚇得半條命都快沒了,並不過分警惕,立刻撇下她,歡歡喜喜去翻看劫來的錢財,女人雖然可貴,終究沒有錢財可貴,有了錢,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
爹親娘親不如錢親,兒子妻子不如票子。馬匪們一個個都如餓狼撲食一般去翻看那些嫁妝箱子,每打開一個箱子就一聲“哇”的驚呼。
他們捧著那些東西,心肝歡喜地顫抖,等不及把戰利品拉回老巢,直接迫不及待坐地分贓。
“這是我的!”
“我的!”
“憑什麼你拿首飾,我要拿什麼鍋碗瓢盆、子孫桶?”
“女人的衣服有個鳥用,你把那現大洋多給我幾塊!”
“你跟我搶做什麼?有本事你搶他去!”
因為分贓不均,他們吵了起來,吵著吵著扭打成一團,場麵更加混亂。
夏暖暖此時已經鎮定下來了,擦了擦眼淚,心想不能坐以待斃,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逃!
這裡是一片山穀,四周都是山,隻有這一條平坦的大道,周圍荒無人煙,沿著大道隻會被抓住,於是她靜悄悄往山裡跑。求生的本能被激發,她跑得飛快,這輩子都沒那麼快過,好幾次滾下了崎嶇不知通向哪裡的山路,壓根沒時間去想要去哪裡,隻知道沒頭沒腦地逃。
執著於分贓的馬匪們起初並沒有發現她,後來才看到人不見了。
“這臭丫頭竟敢跑!”馬匪頭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得讓她長點教訓!”
“老大,有錢了什麼女人得不到?”兄弟們一個個都隻想要錢,誰也不願意在這個緊要關頭撇下錢去找女人,“你已經有好幾個壓寨夫人了。”
“媽了個巴子!你們反了?”馬匪頭子恨恨罵了一聲,“你們幾個,把東西抬回去,你們,跟我去抓女人!”
被點到去抓人的幾個不情不願上前,互相使了幾個眼色。
“隨便擺個樣子追一追,追到了最好,追不到也無所謂,分錢才是最要緊的。回去晚了,好東西指定被一些不安分的私藏起來了。”他們竊竊私語,都曉得彼此是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