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很冷很冷的東西,而我,受不了任何寒冷。我隻會忍無可忍,恨不得扇他對麵幾個巴掌。”江甜橙溫柔地撫摸女兒的頭發,讓她靠在了自己懷裡,娓娓道來,“我貪戀自己的青春,不想青絲變白發,我貪戀男人的甜言蜜語,想要有個人可以和我說說話,哪怕鬥嘴吵架。”
“愛就是這樣的,朝夕相處,一日三餐,是很無聊的生活,娘沒念過多少書,沒看過洋文詩,也沒看過外國小說裡什麼浪漫的至死不渝的愛,娘不信這個,我隻信眼前的實打實的東西。”
“我更不會為了一個男人不去結婚生子,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垃圾男人不去擁有自己血脈相承的孩子?所以我毅然決然選擇你爹,你那當年在戲班子拉二胡、被我迷得神魂顛倒、又窮又自卑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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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江甜橙十八歲,遇到了一個大城市來的帥氣小青年,英俊瀟灑,談吐不凡,好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她被他迷得七葷八素,向往他說的外麵的世界。可他終究是過客,三個月,他們相戀了三個月,三個月後他就要走了,要去西洋,走之前,他邀請她一夜纏綿。
江甜橙骨子裡還是個保守的姑娘,震驚於他的邀請,震驚於他口中的愛和遺憾,他說他會一輩子記得她,每日思念她。他說他想擁有她,讓她徹徹底底成為他的女人。
江甜橙差點淪陷,但想到家中嚴厲的父母、這小鎮上保守的做派,以及人人的指指點點,還是清醒過來,大罵一聲:“我X你媽!你破了我的身子,我還怎麼嫁人啊?”
那男人深情說:“你不是說你愛我,怎麼還想著要嫁人?”
她氣呼呼回:“你又不娶我,也不帶我一起去西洋,我連你父母都沒見過,我把身子給你?是你腦子進水了還是我腦子進水了?”
然後她一個大嘴巴子打過去,打碎了她的初戀,她的愛情,她的少女夢幻。
第二日,那男人就走了。
江甜橙哭得要斷腸,被家裡大罵一通,又挨了幾日毒打,知道她沒做下錯事後,才放過了她。她經常去戲園子裡看戲,邊看邊流淚,看上麵演繹的癡情男女,或者癡情女和負心漢。
每天都來看,散場後人人都走了,她還留在原地不肯走,一雙眼紅得像兔子。
她像個戲瘋子一樣,不顧彆人的眼光,看了半年的戲,哭了半年。
夏季良觀察她很久了,知道她從小是個美人,和藍雨蓮並稱鎮上兩大美人,藍雨蓮是嬌弱多愁病西施,江甜橙……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總之就是美人。潑辣美人。
他知道她以前常和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來看戲,後來那男人走了,她一定是為此傷心。傷心了這麼久。
他覺得她又美又可憐,自己已經到了說親的年齡了,家裡太窮,也許一輩子隻能當一個戲班子裡拉二胡的,絕對是娶不到這麼漂亮的老婆的,何況,江甜橙家裡條件還很不錯,他隻能偷偷看她。
有一次戲園子散場,江甜橙還在哭,夏季良忍不住,走過去,把自己一方洗得發白的手帕遞給她。
“看什麼看?”江甜橙氣呼呼道,“連你也來看我的笑話?”
“不敢不敢。”夏季良忙道,“我隻是希望姑娘你不要太傷心了,戲都散了,就不要再為此傷神。”
她接過他的帕子,看到他一張羞澀窘迫又俊俏的臉。
她問:“你成親了沒有啊?”
“還沒。”夏季良十分緊張,紅著臉,十分不安,“家裡太窮,沒人瞧得上我。”
她問:“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姑娘美若天仙,誰若是能娶到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夏季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想娶我嗎?”她擦了擦眼淚,問。
“自然,自然是不敢的。”夏季良不敢看她,聲音比蚊子還輕,“我哪裡有那麼好的福氣。”
“明天你還在嗎?”
“我天天在這裡的。”
“你叫什麼名字?”
“鄙姓夏,夏季良。”
她哼了一聲,起身:“那明日,我再來。”
到了明日,夏季良在後台給二胡調弦,還有一刻鐘就開場了,觀眾已經陸續到場。
江甜橙打扮得光鮮亮麗,拿著一個首飾盒從觀眾席走到了舞台上,大聲道:“夏季良,你給我出來!”
台下頓時竊竊私語,講這是誰家姑娘,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到台上去了。
夏季良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被老爹狠狠剮了一眼,他也心驚膽戰,哆哆嗦嗦著上了台。
“你不是說想娶我嗎?”江甜橙大聲問道。
夏季良頓時嚇得臉色煞白,話都講不出來。
後台的老爹一聽,頓時羞得沒臉見人,心想這混小子什麼時候惹下了這等風流債,恨不得出來一拳掄倒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台下觀眾個個都在看好戲,嘲笑江甜橙,也嘲笑夏季良。
江甜橙把手中捧著的首飾盒打開,裡麵豁然滿滿一盒子的銀錠,台下個個都看呆了。夏季良也嚇得滿頭大汗。
“你不是說你沒錢?可我有啊,”江甜橙望著他,下定了決心,“夏季良,你要麼接過這些錢,娶我,要麼,我立刻去剪了頭發做姑子,或者去跳河,你自己選!”
台下頓時一片熱鬨一片,有取笑江甜橙不要臉的,也有笑話夏季良的。
夏季良紅著臉,縮得像隻鵪鶉,看一眼心上人,又看一眼台下,心都快不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