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彆聽你師伯的,我絕不收男子為徒。”
“師尊,是錢師兄哪裡不好嗎?咱們劍閣尚缺一位男弟子,再不收的話,月底的劍閣禮根本無法舉行……怎麼辦呢?”
盛綾眉尖輕蹙。
的確,劍閣禮在即,按照慣例,劍閣主人需從眾多親傳弟子中挑選最出色的兩名,一男一女各持雌雄雙劍,共啟大陣。
問題是,盛綾有收徒恐懼症,到現在根本沒幾個弟子可選。
總共就收了倆徒弟,還都是女孩兒。
“我哪是不願收,我很明顯是不敢收。”盛綾的表情鄭重又嚴肅。
“小白,你有所不知,在修仙文裡,師徒關係是世界上最不穩定的關係。”
東臨一醒來,便放開神識,查探周圍的情況。沒想到其中一縷神識在前庭捕捉到這樣的對話。
神識可以同時感知到無數聲音,儘管這道聲音他隻聽過一次,卻永遠也不會忘。印象過於深刻,乃至於在無數紛雜的聲音裡,一下子就辨認出來。
倒不是因為這道聲音多麼好聽。
雖然確實也好聽,清冷又乾淨,像極了珠玉自沁涼的清泉間滾落,泠泠作響。
隻是他仍記得,當時自己都快死了,對方的心卻冷漠如冰。
不僅看都不上前來看一眼,反而在講什麼“男的真的不行”這類奇怪的話。
在魔界時,蒼術曾告訴自己,若是哪天無路可投,便先混入人界宗門。修仙之人很看重因果,絕不會見死不救。
王庭內亂,如今的魔界並不安全。
東臨這次受了重傷,於是想到了蒼術的話,陣法隨機將自己傳送到修仙界。所幸,沒走多遠便尋到一個修仙的門派。
隻是東臨自幼在魔界長大,未嘗涉足人界,並不知人類中的奇葩之花,肆意綻放時更甚於魔。
當時如果不是另一個人執意要救自己,他一點都不懷疑,那個女人會毫不猶豫走開。
說好的修士很看重因果,不會見死不救呢?
這人難道不怕生出心魔,道心有損的嗎?
東臨凝了神識,這次隻專注地往前庭探去。
他的眼睛中了毒,看什麼都是一片霧蒙蒙的影子,但若凝起神識,依舊能看清方圓百裡的一切。
庭院風輕,梨花飄雪。
兩個女子立在前庭的梨樹下,衣衫一青一白。其中,著青衣的女子身姿尤為清絕。她未施粉黛,麵容清麗,玉骨冰肌,長長的烏發像雲一樣,發間彆無裝飾,隻一根桃木簪。
一陣微風吹過,滿樹梨花紛紛飛落。
女子望向梨花飄落的地方,像是生出落花無情的傷感,眉尖輕輕蹙起,整個人看起來仿佛琉璃般剔透易碎。
這等風姿容貌,縱是放在美人遍地走的修真界,也能讓人眼前乍然一亮。
如果她自始至終不開口,是個啞巴的話。
這不愛說人話的青衣女子,自然是盛綾。
此刻,這位美人振振有詞,向徒弟灌輸著自己的理念。
“對徒弟不好吧,他可能圖謀你的產業。遇上記仇的,甚至還會殺了你。”
盛綾拈起衣上的花瓣。
這見風狂飄的梨花,讓她無端聯想起自己最近瘋狂掉落的頭發。唉,發愁。
“這麼凶殘嗎?”白芷有些搞不懂這錯綜複雜的關係,“那師尊對他好些,不就行了?”
“這就是比較複雜的問題了。對他好過頭了吧,他又可能會圖謀你。”
“圖、圖謀什麼?”白芷大為震撼。
“你還是個孩子,那些不是你不花錢就能知道的。”盛綾長歎一口氣,悵然無比地看向遠方,“總之,師尊這份職業,實在是潛藏太多危險了。”
東臨:怎麼看都是個美人,隻可惜腦子好像真的不大行。
他本想繼續探聽下去,可凝結神識才一會兒便有些吃力,隻得收回。
東臨躺在床上,平複了幾下呼吸。
身上已經被包紮過,眼睛也蒙了一層白布,能聞到身上苦澀的藥草味,和一絲極淡的梨花香。
腦海中不由自主再次劃過那一抹青色。
是光她自己一個人這樣,還是整個修真界現在都這樣?
若是後者……如今的修真界也並非牢不可破。
這思緒才起了個頭,便被蒼術的聲音打斷。
“少主子,我已順著你留下的氣息找來了,一炷香內進來跟你會和!”
用的是魔族王庭秘術,神魂關聯,識海可傳音。
幾乎是同時,盛綾腰間墜著的白玉牌也忽然金光一閃。
指尖在玉牌上輕點一下,弟子急切的聲音便從玉牌裡傳了出來。
“掌門!今天招生現場,有人正在鬨事,要和我們的人打起來了,您快來!”
“又要加班了。師父若在……”盛綾說到一半打住,忍不住歎氣,一邊召出飛劍一邊不放心地囑咐,“小白,裡麵那人已讓木頭人包紮過。你等我回來一起去給他送藥喝,萬不可獨自進去。”
“女孩子要保護好自己,為師去去就回。”
白芷乖巧點頭:“是,師尊,我就站在此地等您,定不會隨意走動。”
盛綾在雲裡揮了揮手:“……下次下山,給你買橘子吃。”
盛綾禦劍速度極快,兩隊人堪堪要打起來時,盛綾及時趕到了。
在來的路上,她便把前因後果問清楚了。
其實就是有個報名的人沒通過審核。
這人覺得,負責招生的弟子是故意針對自己,心中不平。負責招生的弟子一開始好言解釋,後麵被惹火了。
到現場時,剛好二人爭吵到了白熱化階段。
報名的人很不服氣:“你說的那些,我一條都沒有,憑什麼不收我!”
負責審核這人材料的弟子叫金元,他抓著朱筆,在長卷的最後一條畫出個超級大的紅圈。
“最後一條,【表情管理】你看不見嗎?‘眼底有詭異的光、嘴角總閃過神秘或邪魅微笑的,一律不收’!”
金元曲起食指,彈得紙張啪啪響。
“剛剛,我說你‘通過審核’時!你的嘴角,閃過了一絲神秘又邪魅的微笑!彆以為我沒看見!”
“什麼神秘又邪魅,那叫深邃又迷人!老子桃花眼!桃花眼笑起來都是那樣!你個單眼皮懂個屁啊!”
“單眼皮!單眼皮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我師姐說了,單眼皮的人眼睛聚光,天資好,適合學煉丹,聰明!”
“哦是嗎,我聽說煉丹一個沒煉好,不是把彆人炸了,就是把自己炸了。就問你的腿還好嗎?”桃花眼笑眯眯,“現在好多修士都不肯選煉丹了,你師姐肯定是騙你的!”
坐在輪椅上的金元“刷”地站起來,看起來很是頑強。
“你胡說,我師姐才不會騙我!”
“哎喲垂死病中驚站起,有本事單挑啊!”
“垂死的是你,單挑就單挑,我不用靈力和武器,免得你又說我仗著修過仙欺負你!”
“嗬嗬不稀罕你讓,你個弟弟!”
“哈哈不好意思我今年已經一百零三歲了,倒是你,築基都沒到吧,該管我叫聲爺爺!”
盛綾:……該說男人至死是少年嗎?
一百多歲的人了,感覺好幼稚好無聊。
滿山的樹葉無風而動,隻見一道青白色光芒流星一般自雲間墜落,下一瞬地麵上便多了一個青衫女子。
女子收劍入鞘,“嗡”的一聲,清脆悅耳的劍鳴振開山間嵐氣,雪亮劍身上無意識地釋放出一絲威壓,金丹以下的弟子一時都有些喘不上氣。
像是獲得了某種默契,現場瞬間集體安靜下來。
清麗女子負劍行來,周身靈氣充盈,人群自動為她分開一條路。
“是掌門!”
被迫代理掌門很多年的盛綾有些生氣。
說過多少次了,他們是修仙的,不要隨便和凡人打架。
很容易出安全事故,萬一對方受傷啊碰瓷啊,宗門那麼窮,賠不起的。
盛綾定睛細細一看,認出了金元身上的弟子服。
羨魚派各峰弟子服並不完全相同,如今,那上麵每一絲每一縷每一個花紋都寫著“妙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