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小北，聽起來像我妹妹。”

“他是小男貓，弟弟。”田老師笑著糾正，“你常來啊！我這裡還能做飯，咱們一起開夥。”

這個老師是剛來的，還沒談戀愛，自己生活，看起來很和善的樣子。

曆楠點點頭，揮手告辭。

18.

曆楠穿過教學區，時間是下午四點多，下課的學生正一股股的從教室裡湧出來。除此而外，路上還多了許多車。有大有小，各種顏色。聽周圍人議論，原來是校友會散會了。

她現在走的這條路叫學知路，走到前麵一百米左轉是迎賓大道，通往學校大門；右直行則是一段沿湖路，轉幾個彎兒，就是食堂和宿舍。

“曆楠，真巧。”有人打招呼。曆楠抬頭一看，一大幫子。打招呼的是顧華之，除了她還有蕭逸趙幽萍等人。看起來像是學生總會的人要出去聚餐。曆楠點點頭：“剛散會啊！”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瞟向蕭逸。不由自主的停下來，閃在一邊，微微低頭，給他們讓路。

蕭逸原本和彆人說話。聽到顧華之打招呼，順便看了過來。曆楠明顯的感覺到蕭逸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然後轉過頭去，看彆人的時候才又笑了出來。

人群從身邊經過時，曆楠聽見趙幽萍不高興的問顧華之：“那種人，理她乾什麼？！”

顧華之倒是很大度的回答：“同學嘛，不要太計較。”

計較？

曆楠皺起眉頭。

到了食堂，神情恍惚的排在幾十米長的大隊後麵。人山人海的地方，根本看不到餘歌和許波。曆楠也沒心思找，隻覺得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悶得喘不過氣來。

等到前麵隻剩下三兩個人的時候，曆楠看著小黑板的上的菜譜，選擇自己要吃的。手一劃拉，突然覺得不對——沒帶飯盆！

這是什麼世道？！

回頭看看烏泱烏泱的長隊，每個人頭都有一雙饑餓的眼，不耐煩的催著她趕緊滾蛋！一股悲憤之情洶湧而至，曆楠想死的心都有。

她怎麼這麼倒黴？！連吃飯也天理難容麼！

“你要吃什麼？”旁邊突然有人問她。

“啊？”曆楠扭頭一看，原來是唐勁，下意識的就要躲開，腳下一動，手突然被人拉住。那隻手掌熱呼呼的，掌心還帶著一點汗漬。曆楠的心忽然驚恐的跳起來，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甩開他跑遠！隻能石頭似的呆在原地。

“地三鮮，紅燒肉海帶，麻婆豆腐，兩個饅頭，二兩米飯。再加一個雞腿吧！”唐勁流利的報著菜名，一手牽著曆楠，一手遞出自己的飯盆。

“喂，加塞啊！”後麵有人不滿。

唐勁趁大師傅打菜的功夫，回頭一瞪眼：“我女朋友，你管得著麼！”

女朋友？曆楠慢慢的回過神。

“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沒事的，楠楠，沒事的。”

呢喃似的耳語在腦海裡回想，曆楠的肌肉慢慢的放鬆下來。沒事，這是唐勁，是關鍵時刻跑過來救自己的唐勁。有他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想起那隻小貓，想起那件帶著自己體溫的羽絨服。低頭看，一隻又大又黑的手正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手腕，熱力從接觸的地方火燒火燎的向上向著全身傳遞……

“瞄”

曆楠聽到了一聲貓叫。

“走吧。吃飯去。”唐勁輕輕的拉了一下她。

抬頭去看，一雙清亮烏黑的瞳仁正溫和的看著她。

瞄……

沉默的吃飯。隔壁桌有人不時的瞟過來，向這邊指指點點。

“昨天我路過電影院，看見警察帶走一個人。”唐勁斟酌著開口。想著怎麼才能既對得住喬錦，也對得起曆楠。

曆楠手一頓，沒說話，也沒吃。

唐勁趕緊說：“我也沒看清。已經被人揍得血裡呼啦的，根本認不出來。不過聽說是經常來電影院欺負人的，好多人吃過他的虧。這次被抓了個現行，沒等警察到，大家就把他揍得差不多了。”

曆楠吃了一小口米飯，聲音低低的說：“欺負……很多人？”

“嗯，聽說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結果就放縱了他。”唐勁仔細觀察著曆楠的表情。

曆楠的眉頭緊緊的皺著，毛衣外套裹在身上，但還是凍得有些發抖。她的羽絨服呢？

曆楠歎了口氣，終於看著唐勁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自私的？”

唐勁一愣。

曆楠繼續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勇敢。至少麵對惡勢力，就算不能衝過去鬥一鬥，也不會冷漠旁觀。可是……想不到我還成了幫凶。”

唐勁哭笑不得，怎麼扯到這裡了？連忙勸解：“跟你沒關係的。這種事嚇著了很正常。反正壞人抓住了，算是惡有惡報！”

曆楠點點頭，輕輕的舒了口氣：“惡有惡報！一定會有報應的。”

“楠楠，彆這樣！”唐勁撓撓頭，“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曆楠抿緊了嘴，看了看唐勁，低下頭，沒有說話。

“對了，今天是我生日。”唐勁忽然笑著說，“不過是陽曆的，我都過陰曆的。”

“哎呀，都可惜啊！”曆楠猶豫了一下，看著唐勁期待的眼睛，勉強說，“那就——等你陰曆時候，我們好好慶祝一下吧。”

“下周六。”唐勁宛如打了一場勝仗，“我們一起過吧！”

曆楠心裡一顫，有什麼東西噗的闖進來，隨著心跳一起劇烈的抖動。驚慌之間，竟然脫口而出：“我叫上秦雪梅她們，人多熱鬨。你也多找幾個吧！”

唐勁的笑容倏地消失了，不過臉色並不難看，隻是有點意興闌珊：“再說吧！”

“呃——”看唐勁似乎不太高興，曆楠有些不忍心，“今晚有空麼？我帶你去看我弟弟。”想起小北，曆楠的唇邊終於露出一抹微笑。

唐勁有些吃驚：“你弟弟？你什麼時候還有弟弟了？”心裡卻是警鐘大作：莫非曆楠在搞姊弟戀？！

“到了就知道了。你去麼？”曆楠不知道他心裡想的，語氣帶了三分溫柔的詢問。

唐勁堅決點頭，當然去！如果是情敵，一定要扼殺在搖籃裡！

情敵的確是在搖籃裡，但是他下不了手。

小北伸著脖子，任曆楠的手指給他輕輕的搔癢，小肚皮鼓鼓的，發出一陣陣呼嚕呼嚕的聲音。

唐勁吃驚的看著這個小玩意兒，聽田老師講了經過，順便陪著罵了罵學校的官僚，一直側著頭觀察曆楠。和小北在一起的時候，曆楠的表情才是正常的，甚至比她以前還要美麗。那種溫柔和沉靜，還有一絲絲的憂鬱，是以前的曆楠所沒有的。

他驚訝的發現，曆楠已經從小女孩變成大姑娘了。不對，是美麗的、溫柔的、讓人憐惜的女子。

“咚咚咚！”門被敲得天響，然後被人不客氣的推開。

曆楠和唐勁驚愕的回頭，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戴著口罩穿著睡衣套著圍裙站在門口，一臉嫌棄的大聲說：“哎喲，小田哪，你怎麼還養著這個東西！不是說扔了麼？”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瘦瘦的微微有些佝僂的男人，拉拉扯扯不要她講話。可惜男人的氣勢不夠，被女人粗壯的胳膊一甩，就靠邊站了。

“盧老師。”唐勁湊近曆楠的耳朵，低聲說，“高數的。”

熱氣吹到耳朵上，僵死的心突然有些活泛，好像有一個角落滲進了點點光亮，開始變得溫暖。

“田老師，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啦！”那女人不時的甩著胳膊，讓老盧不要講話，“我對貓啊狗啊這些東西過敏，咱們住在一起，你就不能多體諒體諒彆人？年輕人，動不動就要自我。也不想想，這些臟東西帶來傳染病，那可是要住院噠！誰來掏住院費？誰來付損失費？田老師，不是我說你。我也是好意提醒你，這可是學校教工宿舍，明令不許養寵物噠！”

“陳阿姨您放心，它就在這兒住一晚，明天我就把她送到辦公室……”

“辦公室也不行！我們老盧的辦公室就在你隔壁，要是那毛毛沾到他身上，帶回來怎麼辦？！”

“你怎麼每一點同情心？！”曆楠忽然尖著嗓子插了一嘴，大家都愣了。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女人身後躲在角落裡的男人：“盧老師，您的高數課沒人不敢上，大家都敬佩您教書教得好。想不到連一隻小貓都不肯放過！它在外麵快凍死了。而您的家裡，和這個房間不僅隔著厚厚的牆壁還有厚厚的家具。我就不信，有多少貓毛可以飄到您美麗老婆彪悍的鼻子裡！”曆楠身子發抖，聲音也在發抖：“阿姨，您說田老師不知道體諒彆人，那按照您的說法，為了體諒您的過敏，不僅這裡不能養貓，辦公室裡，辦公樓，甚至校園裡都不許養貓，因為空氣會無孔不入。推而廣之，我終於明白您的意思，因為你有這個過敏，這個世界上的貓狗都必須打死絕種，否則就是對您的不體諒！”

“你！你是哪個班的？”胖女人被說的張口結舌。唐勁低頭偷笑，這樣的曆楠有點陌生，但是是他熟悉的活力和莽撞。

曆楠彎腰抱起小貓，走到胖女人身邊，一舉放在她的口罩外，嚇得那女人連連後退。隻聽曆楠說：“我是貓精，今天接我家孩子回去。你的帳暫且放下，回頭我會和你一筆筆的算！”

唐勁趕緊把貓窩和貓糧聚成一堆，跟著曆楠離開。田老師，瞪了一眼那夫婦二人，嘭的撞上門追了出去。

小貓窩在曆楠的懷裡，並沒有掙紮。唐勁從貓窩中抽出一條小棉被遞給曆楠，曆楠輕輕的把貓兒裹起來。田老師追出來，氣喘籲籲的說：“曆楠，對不起——”

曆楠抬起頭，輕柔的說：“田老師，沒關係的。其實我這次過來本來就是想跟您說說，能不能讓我養它？”

田老師一愣，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行不行！學生宿舍不許養貓！”

曆楠道：“可是我會養它。實在不行，我可以在外麵租屋。反正我媽早就有這個意思。”

田老師正要說，曆楠打斷她：“我看盧老師他老婆也不會這麼算了，小北在您那裡實在是添麻煩。以後您可以來我這兒看看她，都一樣的。”

搬出盧老師那家子，田老師無話可說，訥訥的爭辯：“唉，本來是可以養的。陳阿姨總是投訴，搞得大家都不能養了。唉，真是，我也沒法！”

曆楠笑了笑：“沒關係！這世上總有各種各樣的困難，小北沒了媽媽，差點凍死，但是無論如何活下來了。您說的對，既然活下來了，就要好好活著。有了困難，克服困難，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唐勁眼前一亮，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曆楠。田老師不知道曆楠遇到的事情，還沉浸在內疚了：“唉，我真沒用……”說著就哭了起來。

曆楠和唐勁又安慰了一會兒感傷身世，懷才不遇的田老師，這才離開教工宿舍。

曆楠小心的抱著貓兒，唐勁拿著各式物件，並肩往回走。冷風嗖嗖的吹，唐勁忽然說：“上回我媽生孩子的時候，葛叔叔也是這麼跟我媽回家的。”

葛叔叔是唐勁的繼父，她媽媽生的是唐勁同母異父的妹妹。這是唐勁第一次提到他的家庭，而且似乎還頗有感慨：“其實，這樣挺好的。”他扭頭看著曆楠，又看了看小貓，淡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