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間縈繞著血腥味,周身一陣冷一陣熱,仿佛置身冰山火海。
韓榆頭痛欲裂,耳畔是驚天動地的嘶吼,卻有異於喪屍的嗬叫,更像是什麼野獸。
然他此時四肢僵硬動彈不得,即使察覺到危險,也難以在第一時間做出應對之策。
“吼——”
“砰!”
重物落地,地麵震顫。
韓榆隻看到體型暴漲的巨大藤蔓,以及被高高拋起的黑影,意識便墮入混沌。
混沌深處,是幾行簡略的文字。
“你是科舉文《農家權臣》裡的對照組,韓榆。”
男主是他的堂兄,農戶出身,身份低微卻天賦異稟。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紅袍加身,風光無限。
入朝為官後,男主成為天子手裡的刀,懲貪官整吏治,令文武百官聞“韓”色變。
多年後得天子病中托孤,成為當朝一品大員,卻在少帝長成後毫不戀權,將手中權力悉數交還。
男主恪守君臣之道,深得兩朝天子愛重,死後獲諡號“文忠”,成為名臣典範,名垂青史。
而韓榆作為男主的堂弟,人生卻是迥然不同的境遇。
天資愚鈍且嫉妒心極強,幾次三番針對比自己優秀的堂兄,包括但不限於燒書、下藥、栽贓陷害。
在父親做生意小有所成後,更是變本加厲地欺辱借住家中的男主。
甚至在男主考取功名後買凶殺人,妄想取代男主入朝為官。
隻可惜男主身負主角光環,在重重追殺下死裡逃生,卻也留下終身難愈的病症。
經此事後,男主不再顧及兄弟情分,一紙狀詞告到官府。
韓榆還沒嘗到做官的滋味,就以欺君之罪被打入大牢,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這些文字轉瞬即逝,韓榆卻憑著超強的記憶力記下十之八.九。
徹底暈死前,他還想著,這對照組可真該死啊。
那麼好的讀書機會都不知道珍惜,他可是花了三年時間,才從基地裡一位曾經在高中教語文的老爺爺那裡學會了《三字經》《論語》等書,為此還挨了不少打。
倘若他有讀書的機會,怕是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寒風刺骨,滴水成冰,平日裡四處撒野的孩子都窩在家裡不願出門。
韓宏曄赤腳走在田埂上,黝黑硬朗的臉被夕陽熏得橙紅,兩頰的皸裂也沒那麼顯眼了。
彎腰拾起草鞋,沿田埂闊步西行。
今年的稻穀長勢不錯,明年定是個熟年。
到時候留下一家子的口糧,剩餘穀子也能賣得一筆銀子。
榆哥兒翻了年四歲,過兩年便可送他去私塾讀書。
他這輩子就這樣了,榆哥兒卻不能。
榆哥兒該像老三和鬆哥兒那樣,穿著乾淨整潔的衣裳坐在敞亮的課室裡,手捧散發著油墨香的書本,而非鋤頭鐵鍬。
即便爹娘總說榆哥兒生性木訥,不是讀書的料,注定一輩子在地裡刨食,他還是堅定著這個念頭......
“韓老二!韓老二!”
韓宏曄舉目四望,隻見村裡的劉獵戶背著個竹簍從山上下來,手裡還拎了兩隻野雞。
“劉老哥這是又上山打獵了?今天收獲不小啊。”
除了野雞,竹簍裡想必也裝得滿滿當當。
單看他肩頭被壓出的衣褶子,起碼有二三十斤。
桃花村靠山,山腳下是村民們開墾的耕田,再往西就是村民集聚地。
常有村民進山采菌挖野菜,如劉獵戶這般以打獵為生的卻是少數。
原因無他,山裡什麼東西都有,每逢夜間必有野獸嘶吼,誰也不想為了一口肉丟了性命。
韓宏曄上次吃肉還是過年,至今仍記得那股子霸道的香味,這廂看劉獵戶的眼神多了幾分自己都沒發覺的豔羨。
“哎呀韓老二你甭說廢話了,你家榆哥兒在我背簍裡,趕緊接過去!”
韓宏曄愣住:“啥?”
劉獵戶摘下竹簍,呼哧喘著粗氣:“我這不是上山打獵,半途發現榆哥兒暈倒在坡上,就把人帶回來了。”
韓宏曄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低頭一看,臉色大變——
瘦小的孩童蜷縮在竹簍裡,蠟黃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額頭的血已經凝固,糊得半張臉都是。
“你可不知道,當時我魂都嚇飛了,尤其是榆哥兒旁邊......”
韓宏曄一把奪過竹簍的榆哥兒,直往前衝。
那架勢,八匹馬都追不上。
劉獵戶滿腹話語堵在嗓子眼,認命撿起被韓宏曄丟下的鋤頭草鞋,背上竹簍小跑著跟上。
......
韓榆感覺自己身體懸空,風聲颯響,似有冰淩砸在臉上。
額頭依舊很疼,叫韓榆情不自禁地哼哼起來。
頭頂上方傳來渾厚的男音:“榆哥兒撐住,爹帶你回家!”
韓榆竭力睜開眼,依稀看到黝黑的下巴。
韓宏曄似有所覺,低頭發現榆哥兒醒了,欣喜之餘收緊雙臂,為幼子構建一處避風港。
“榆哥兒彆怕,爹在。”
聲線粗獷,卻讓韓榆有種回到誕生伊始,被研究員放入溢滿培養液的人造子.宮裡的錯覺。
溫暖。
安全。
沒有青麵獠牙的喪屍,更沒有覬覦他能力的異能者。
舒適感讓韓榆手指輕顫,條件反射地攥住手邊的衣料。
動作細微,卻耗儘他所有的力氣。
眼皮漸沉,韓榆抵抗不住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放任自己墜入混沌。
布滿擦傷的手滑落腹部,朝上的掌心裡,憑空浮現一朵尾指長短的小花。
小花顫巍巍舒展著白嫩的花瓣,花蕊鵝黃,莖葉翠綠,稚嫩又無害。
有瑩瑩白光從花蕊湧出,沒入韓榆體內。
韓榆似饑渴的旅人尋得沙漠中唯一的綠洲,貪婪地汲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