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一陣劇痛,半邊身子在地上擦了兩米多遠,大半的骨頭都像是散了,一根根地戳著內臟,一呼吸就帶著整個上半身沒了命的疼。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一隻皮鞋就勾著他的下巴向上一挑,接著不輕不重的踩在了他喉嚨上。
“陳先生。”對方若有所思的把三個字吐出來,一字一頓。
“真是非常抱歉,但我好像不記得九年製義務教育中有學習揣測和評價他人的部分。”那個年輕人歪著頭笑起來,接著蹲下身抓住他的頭發強迫他仰起臉,低下頭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很輕的問。“我很好奇你是在哪兒學到的,能教教我嗎。”
明明是很漂亮的一張臉,他卻不受控製的渾身發抖,麵色蒼白的掙紮著動了動嘴唇。“……瘋子……”
“啊?好吧,你想這麼說也沒什麼。”就像是覺得很有意思一樣,那個人彎著眼睛湊近了他的臉。“現在你手邊不到半米處有一個患有精神類疾病且行動不受控的正常人,他向你詢問如何顯得更無聊和沒素質。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應該很好解答。”那人笑著用滿是血的餐刀拍了拍他的臉,聲音很低,一字一頓地帶著笑。“對吧,陳先生。”
他腦子空白,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那人好像又不急於要一個答案了,笑著站起來把腳從他身上撤下去。“哈。”那人彎下腰抓住他僅剩的左手,握著手腕把他拉了起來,甚至相當貼心的扶了一下他的肩膀。“開個玩笑,陳先生不建議的吧?”那人很親密的抬起手搭上他的肩膀,下巴就擱在他耳邊,完全忽略了他臉上的表情,空空如也的袖子和軟的根本站不穩的腿。
“玩兒夠了?”
這句話的語調根本沒有問句的上揚,聽的人後背發涼。南也心裡一驚,轉頭看過去,【牧師】一手托著下巴望著旁邊的兩個人,平常的讓人看不出情緒。
“我錯了親愛的。”那人聞言就放了手,笑眯眯的走過去,彎腰撐著椅背看向【牧師】,聲音放軟了一點兒。“和彆人鬨著玩兒的,現在就收場,求先生等等我,就一小會兒。”他把餐桌上的斷手拿起來,抽出手裡的道具刀在衣擺上抹了兩下,直起身轉頭。
“陳先生,你的東西。”他笑著低頭欠身,一抬手,刀尖反著一道刺眼的白光。“剛才如果讓你受驚了,我很抱歉。”
“……我去你大爺的——”他在道上混了十年了,到哪兒都沒人敢招惹,惡的怕橫的,就是再不屑一顧有錢有勢,碰上他也得避著走,結果今天頭一次就吃了這麼大的虧,被一個笑眯眯的小白臉兒嚇了個半死。麵前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在他眼睛裡放大,一時間渾身的血往上湧,腦子裡全是剛才自己被踩在地上發抖的樣子,蒼白的,流血的,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上去的。極端的憤怒讓他猛的衝上去,僅剩的左手五指張開,順勢向前一把抓住刀柄,轉身就要往那人胸口上劈——
然後天旋地轉。
就在刀刃即將剌進那人心口的前一秒,對方錯身一避,正對他的後背。他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心裡立刻大叫不好,沒來得及再轉過身,隻覺得腰間一瞬間痛到麻木,皮鞋尖上的金屬裝飾一好踢在肋骨正中,借著力輕飄飄的就把他踹倒。
怪物……他腿軟了,一個踉蹌跪在地上,手從刀柄上脫力的滑下來,仰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發白的嘴唇哆嗦著,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陳先生這是乾什麼?”那人笑眯眯的低頭看著他,一手轉著刀,一副置身事外的紳士表情,語氣溫和。“生氣了?也是,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對。”那人蹲下來抓住他不停往後藏的左手,把刀強行塞進他手裡,握著他的手拉向自己頸側。
“給你賠個罪,陳先生。”他一邊笑著說著,一邊一壓手腕,刀尖輕而易舉的劃開血管。
【警告,玩家夜曉血量值-25,請玩家保護好自己】
這聲音比他聽到自己受傷時的還滲人,一個見慣了血聽慣了慘叫掄慣了拳頭的人,一滴血沿著刀刃滴到手上的時候竟然發了瘋一樣想往後縮,但整個人好像被定住了一樣,渾身癱軟的根本動不了。
“我記得三十加十是四十,對吧陳先生。”那個叫夜曉的年輕人不顧他抖的幾乎抓不住刀的手,笑著把刀拔出來,隔著三指的距離再一次平行的劃開頸側。
【警告,玩家夜曉血量值-15,請玩家保護好自己】
“差不多了。”血從夜曉的喉嚨淌進領口,他甩了甩手腕,放下刀站起來。“現在,陳先生肯原諒我了嗎?”他彎腰鞠了個躬,笑著問。
夜曉……
這人真他媽是個瘋子。南也深呼吸著彆過臉——他真的不擅長這種場麵,那個人身上的氣質太嚇人了,完全就是一個炸藥一樣不受控製的危險因素,偏偏看上去又有種骨子裡的紳士,一舉一動優雅迷人有教養,兩種矛盾的東西組合起來簡直像個暴君……
“大概可以了吧。”南也正對麵,【牧師】心不在焉的開口,語氣裡有種建議一樣的禮貌。“如果實在處理不好,我不介意係統把這個副本改成六人遊戲。”
……操。他一時腦子抽抽了,真正的暴君在這兒。
按照【牧師】那個最煩事多的性格,真瘋起來根本不是死兩個人的問題。
這個幾乎沒有共情能力的怪物會屠本。
“抱歉先生。”夜曉站直身笑著聳了聳肩,與此同時,係統提示音再次響起:
【三】
【二】
【一】
【附加遊戲結束,競技類副本[木偶記]正式開始】
【祝玩家好運】
也就是說,從【牧師】抽牌到現在才過了不到十分鐘。南也看了一眼表,猛然發現那整整10分鐘裡,他們沒參與混亂的三個資深玩家被這兩人的氣場壓得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果然瘋子隻找瘋子搭伴。南也深呼吸了口氣,餘光一瞥。旁邊那隊玩家早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連那個叫陳虎的都連滾帶爬地扒開了推拉門,縮進去恨不得與世隔絕。
他一臉煩躁地從口袋裡抓出一根真知棒,看也不看咬著就拆,側過臉邊揉著鼻梁邊站起來,扶好眼鏡就開始打量這個房間。餐廳,完全封閉,光線偏暗,看不出太致時間,總體成長方形,長大概五六米,寬在四米左右,四麵都有房間通向,他正前方很明顯就是最終能出去的大門,毫無意外地緊閉著,旁邊靠著鞋櫃,身後由一扇半開的推拉門通到廚房,能看見裡麵的冰箱。餐廳正中央一個是木製餐桌,桌麵壓著一層玻璃,三個刷了白漆的木椅圍在一邊,其中一個上麵放了張十多厘米高的板凳,最靠牆的一邊擺著一把棕色的圓凳,也就是他剛才坐的位置……
他仰起頭,“刷”,他咬著包裝的真知棒一下被人抽走。
夜曉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半側過身靠著牆斜站著,撐牆的那隻手拿煙一樣夾著那根真知棒,笑眯眯地低頭看著南也,還沒來得及說話,白光迎麵一閃而過,一把手術刀猛得抵住了他的喉嚨。
“拿來。”南也一手反握刀柄,聲音壓得很低。“老子不說第二遍。”
兩年多的下本經曆帶來的條件反射幾乎比本能還強烈,以至於先一步提醒他“衝動是魔鬼”的不是理智,而是輕輕靠在後頸上的,一點偏冷硬的觸感。
槍。
在全身發涼的一瞬間,一隻手從右側扶上了他的肩膀,接著是旁邊人帶笑的聲音:
“先生。”夜曉裝模作樣著誇張的歎了口氣,彎著眼睛望向拿著槍的白祈。“您要嚇到小孩子了。”
“……抱歉。”
南也身後的槍口頓了一下,收了回去。夜曉放下手,撕開真知棒的包裝笑著遞給南也。“看你剛才沒咬開,想幫個忙。”他很禮貌的忽視了架在脖子上的刀,表情出乎意料的溫和。“不好意思,【赫爾墨斯】先生。”
他能把我身份牌名一口叫出來?
沒等南也回過神來,夜曉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抓著他的手腕很輕的從刀下掙脫出來,順帶著把真知捧放在南也手裡,側過頭看向白祈。“對了先生。”他笑了一下。“我突然覺得,七個人好像也不錯——給我兩分鐘,嗯?”
“可以。”白祈一邊答著,一抬眼望見狀況外的南也,又加了一句。“他在這兒,注意一下。”
“嗯。”夜曉應了一聲,轉身從桌上挑了兩根筷子,踩著一串血腳印廚房走進了廚房,順手帶上了門。
南也:……
死了。南也仰麵閉上眼,脫力地靠在牆上,手裡的真知棒隨著手腕晃了兩下。
一個隨手殺人的【牧師】,外加一個身份不明還跟【牧師】有什麼說不清關係的瘋子,他要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