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誰寫得過天命呢?(1 / 2)

登庸計·上卷 叁緘 4343 字 9個月前

“齊偉”此刻正在四海茶樓裡一邊拍手一邊叫好。心說都城就是不一樣,說書先生都講得好一百倍。

站在茶樓中央的說書先生是個白麵郎君,長著一雙桃花眼,穿勝雪的衣裳,手裡一柄折扇。講至驚心處便用扇擊桌,講至喜人處,則一展紙扇,上麵寫著“玉樹臨風”。

“話說那正是月圓之夜,貴公子改換夜行衣,敲開了梓兒的門,他說天大地大,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可梓兒卻含淚斷釵,祝願公子前程似錦……”

說書先生將自己和聽客都帶入了哀傷裡,抬起袖子,半遮淚眼。

齊蔚也快聽哭了,卻忽然覺得哪不對勁,想明白的同時,大喊道:“錯了!”

這一聲著實是中氣十足,把茶樓裡的人都震得哆嗦。

說書先生一抹鼻涕,怒道:“抽風呢你!”

齊蔚道:“他們明明是端午遊舟的第二天決定私奔的!五月上旬月都是殘的,哪能滿!”

說書先生愣了愣,想起《朝京繁夢錄》上確實是這麼寫的,但在這麼多人麵前被反駁,麵子往哪擱?他合上紙扇,道:“他們需要時間準備私奔的銀兩,於是又約定再過十日走。”

齊蔚頓時就怒了,“柳臨風明明寫的是端午次日,你怎麼敢改他的?你不能改!”

“我今個就改了,怎麼著?日後我還都這麼講了!”說書先生睜大了桃花眼,和齊蔚互犟著。

齊蔚活了二十年,除了家裡人,除了張以舟,最喜柳臨風。他寫的每個話本她都買,還給他寫過信,請書局轉給他。她不能容忍柳臨風的文被篡改,“你誰啊?你憑什麼改柳臨風的東西?”

說書先生冷笑起,又展開紙扇,道:“諸位,告訴這傻蛋,本公子是誰。”

茶樓裡的姑娘們首先按奈不住,尖叫著喊出了一個名字,齊蔚頓時被灌了一腦袋漿糊,“你……你……你怎麼能是柳臨風?”

“怎麼?”柳臨風搖著扇子,悠悠走下台,“整個昭郢,有誰比本公子更當得起‘玉樹臨風’這四個字嗎?”

齊蔚想象的柳臨風應當是看破紅塵後,獨坐鷓鴣林裡,點著油燈寫悲歡的智者。而不是這副“沒人比我更紅塵”的浪蕩樣……

齊蔚簡直想揪著他頭發說,賠我柳臨風。說出口,卻是:“貴公子和花神還有下一世麼?求您給他們寫個續本吧。”這是齊蔚的夙願之一。

柳臨風被這傻蛋逗樂了,笑道:“看在你這麼虔誠的份上,本公子就勉為其難……讓他們繼續在殘月時私奔失敗。”

柳臨風對自己的擁躉向來寬容,畢竟他們都是為他花錢的,還這麼熱烈地仰慕他。他沒再計較這傻蛋的事了,走回台上繼續說他的書。

柳公子生來就是尋熱鬨的主,寫完書常常就自個上台說上幾回,近距離感受擁躉們的讚賞與驚歎。今晚一口氣講了半本,講到夜近深沉。

等講得口乾舌燥,丟下一個“且聽下回分說”便招呼人去吃宵夜。茶樓裡的男女老少都揮著衣袖看他,柳臨風翻牌子似地叫了好幾人,最後扇子指向齊蔚,“喂,那傻蛋,你也一起。”

這話可真是不中聽,但齊蔚還是跟上去了。畢竟是寫出這麼多好話本的人,雖然形象幻滅,但才華還是夠把齊蔚吊著走。

柳臨風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吃豬肘子,絲毫不顧及身上的白衣半寸料子就夠換一個豬肘店,滿手油直接往身上揩。齊蔚看得著實心塞。

柳臨風的扇子插在腰間,一手拿肘子,一手提著個酒壺,道:“你這什麼眼神?沒見過仙人下凡?”

齊蔚徹底把“柳臨風”和住山裡的智者斷開了,一口咬在豬肘上說:“沒見過像您這般既有風度又有美貌,更具才氣的仙人。”

柳臨風對奉承十分受用,親自給齊蔚碗裡倒酒,倒一半又止住,“你一個黃毛丫頭會喝酒嗎?”

“放倒你肯定沒問題。”齊蔚按住壺嘴,繼續倒滿:“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男的?”

她穿著玄色麻布短衣,頭發豎起,聲音也一直是壓著的。雖說沒指望能天衣無縫,但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柳臨風看出來了。

柳臨風上下打量她,道:“柳哥哥在多少溫柔鄉裡躺過,這點事還是看得出來的。再說了,天天叫我寫續本的,都是姑娘家,冒個男的出來才是嚇到我。”

“男的怎麼就不想看續本了?”齊蔚端起碗咕嚕咕嚕喝了一半,又想循循善誘套出續本來,“我知道的那誰誰這誰誰都想看續本,讓他們在一起吧,生孩子、養孩子,一起長白頭發。現在這結局太慘了,驚天地泣鬼神的慘。”

柳臨風連翻了幾個白眼給她,“生孩子、養孩子……我要按你這講法去寫話本,現在早餓死了。還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大姑娘讀過書嗎?半點涵養都沒有。”

“我要練出幾分涵養,就自己寫續本了,哪有你的活路。”

柳臨風往齊蔚嘴裡塞了個新上的肘子,燙得齊蔚起跳,“大晚上的,還沒回家就做夢呢。我柳臨風的東西,誰接著寫都是狗尾續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