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曉,張以舟醒了,穿上官服準備去上朝。對門的頌雨軒也已經亮起了燈,隱約有說話聲傳來。
張以舟走出門,和齊蔚打鬨的兩個婢女立馬垂頭退向一旁。齊蔚隔著小橋,大聲道:“張公子,你今天也很好看!”
張以舟點頭致意。齊蔚又道:“我今天新店開業,能不能讓綠芽和新葉去幫忙啊?院裡耽誤的事,我替她們補償行嗎?”
“府中無事,帶去吧。”張以舟道,“恭賀齊老板。”
齊蔚把綠芽往懷裡一摟,道:“謝謝張公子!這個送你。”說著,扔了個布袋子過去。
她扔得沒準頭,還是平荻展身在布袋落水之前揀回來的。
張以舟打開布袋,見是五六塊糕點。
“是荷花酥。”齊蔚道,“摘了你家後院的荷花。要是怕有毒,可以讓平荻先試試。”
聞言,張以舟忍不住舔了舔後槽牙,倒不是因為齊蔚的調侃,而是因為後院那幾株早開的緹紫芙蓉是名貴品種,幾年開一次花,一旦盛開便傲然到冬日才凋。昨晚張以舟見花瓣都掉沒了,以為是養花的法子不對,有些可惜,沒想到是被人摘了。
布袋裡傳出濃香,張以舟嘴角抽動,收起袋子,對齊蔚道了聲謝便走了。
到興明殿外,離上朝還有些時辰,大半官員已經候著了。朝中黨派勢力變化,從這等候時的站位便能看出一二。
譬如懷王近來斷了諸多臂膀,大道中央再也站不得他們,自然圈子也縮小不少。
三朝元老柳仙乘以攀附為恥,自言獨忠雍梁國君,帶著朝中清流成一派。
如端木宇一般和稀泥的一群人則三三兩兩地站著,站位既方便懷王召喚,也可聆聽柳公教誨,當然,更宜受永昶王調遣。
而風頭正盛的永昶王一派近日卻不怎麼聚集,來了問個早,就各自融彆的圈子去。融不進的,便找地方杵著,不大言語。人人都猜他們這是化整為零,企圖打入敵黨內部。
張以舟到之後,和諸位點了個頭,便如往常一樣貼牆抄袖子站著,朝中人都說他這是悄悄在聽周圍人議論什麼,實則是他起早了,尚困頓,趁著還沒上殿,打會盹。
沒多久駱羌到了,一下馬就往張以舟這湊。
“張大人躲著吃獨食呢?”駱羌是知道張以舟需要閉目養神的,一般不打攪他,但今日他一來就聞到了酥香,這可不尋常。說著就掀開張以舟的袖子,卻隻見一塊白玉笏板和幾張信紙。
張以舟拂了拂衣袖,沒搭理他。
駱羌早習慣了張以舟一幅愛答不理的樣子,自顧自嗡動著鼻子找香味來源。
永昶王朱廷和掌權後,對政務抓得緊,恢複了卯時早朝的慣例,還動不動一開就開上幾個時辰。不像過去,拖拖拉拉上朝,行完禮,中官來一句“無事退朝”。
趕著卯時早朝的官員們往往會夾帶些點心,在開朝前墊一墊。但張以舟這小子向來克己複禮,寧願餓著也不會帶東西到大殿上。今日著實特彆,不知夾帶了什麼。
駱羌像獵犬一樣繞著張以舟轉,旁邊平荻看不下去了,抽了個布袋出來,“駱將軍,是我帶的。”
“平荻,你居然也會偷吃了?”駱羌打開布袋,裡麵就剩幾點碎渣,“不對,你家公子都不吃,你敢吃就有鬼了。”
駱羌竊笑著轉回張以舟麵前,“你身上的香味最濃,說明這糕點剛出爐的時候是放在你身上的。按你的脾氣,帶進來也不會吃,所以才叫平荻吃了。糕點是荷花酥,味道卻摻雜了一絲桃花香,這不是姑娘家最喜歡往身上帶的嗎?是哪個小姑娘看上你了?”
“劉大人近來正抱怨大理寺缺人手,將軍若清閒,倒可去幫忙。”張以舟道。
“再大的案子也比不過張大人啊。”駱羌摸著下巴道,“你這一大早就能拿到剛出鍋的東西,莫不是那姑娘住你家了?我想想最近有哪個姑娘得你青眼?難道是……”
“府裡嬤嬤做的。”張以舟道。
“嬤嬤?”張府有幾個嬤嬤是看著張以舟長大的,張以舟對她們素來敬重。要是嬤嬤非要他帶上,他確實不太會推辭。駱羌有點失望,“嬤嬤也喜歡帶桃花香囊了?”
“今年雲鼎山的桃花開得格外濃,誰不說是祥瑞兆頭?都城上下老小都想搭上點福氣罷。”昨日剛剛成婚的永昶王朱廷和依舊按時到了,拍著駱羌的肩,笑道,“駱四,照你這樣胡亂斷下去,明日昭郢城裡可又要傳以舟好色貪淫、哄騙幼女了。”
“王爺,我們以舟是什麼才貌、什麼為人,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三人成虎哪。”朱廷和似歎息道,“先王曾立下明令,誹謗重臣是為大罪,正是擔憂黨同伐異,讒言、媚言無風起浪,攪得朝中不得安寧。隻可惜,時間久了,大家都要忘了這回事……”
“王爺,該入殿了。”張以舟忽而開口。興明殿的朱紅大門已經開了。
“是差不多到時辰了。”朱廷和帶著張以舟和駱羌先行拾級而上,身後一眾大臣將朱廷和的話翻來覆去地琢磨。
今年二月二,宮裡辦挑菜禦宴,昌寧長公主家十五歲的小孫女情竇初開,在大殿裡問張以舟何時娶她。眾人尚未將這話糊弄過去,十七歲的八公主忽然大怒,說舟哥哥明明是她的駙馬。兩個姑娘都是驕縱長大的,當下張牙舞爪地互掐,好好一場禦宴就這麼在胡鬨裡收場。
昌寧長公主家的早就和柳仙乘的小孫子定了娃娃親,傳聞八公主也是要嫁去上北國和親的,那這樁事自然是不能外傳。可偏偏沒幾天,朝中就傳起了某大臣染指公主們的流言蜚語,更有甚者,指名道姓說八公主早已被張以舟謀奪了清白。
當時的禦宴算半個家宴,列席的要麼是王室,要麼和王室沾親帶故,是哪位宗親不識好歹搬弄是非呢?還是說,禦宴上也藏著以下犯上的耳目?
原以為儲君之位塵埃落定,混一碗飯吃也容易些,沒想到今年還是不太平。眾人各懷心思,跟著進了興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