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會在皇家園林舉辦,正值盛夏,園子裡的花姹紫嫣紅,爭奇鬥豔。昭元城中的貴女也是個個穿得明豔動人,畢竟幾個皇子正值適婚年齡,萬一偶得緣分,往後便是富貴無憂。
在這種場合,楚明漪往往是和照燭找個人少清靜的地方坐著喝茶吃糕點,離楚明纖楚明寂也遠遠的。
要不說禦廚的手藝很好,看似不起眼的東西都能做得入口韻味無窮。楚明漪正研究著桂棗果的做法,忽聞身旁的林叢中有聲音傳出:“楚小姐怎獨自在此,不去後園賞花?”
那人隨之現出身來,著彩繡重緯織錦,頭戴金鑲紅玉簪,身材頎長,雖麵容青稚,眉眼卻略帶威嚴之氣。
楚明漪一下子認出來那人,連忙起身行禮,“太子殿下,臣女走累了,便在此處暫歇。”
“孤沒記錯的話,楚小姐應該十五歲了,聽說三月剛辦過及笄禮?”
楚明漪看著太子魏檢的側臉,總覺得他有點不懷好意,不欲多言,態度疏離地答“是。”
魏檢轉過身,正對著她,“孤覺得與楚小姐甚是有緣分,畢竟得你多次相救。”
“哪裡哪裡”,楚明漪一抬頭卻發現魏檢正緊緊盯著她,仿佛在獨行時被冰冷陰暗的蛇窸窸窣窣吐著信子逼近,這種感覺很不好,讓她莫名的心慌,“殿下,殿下怕是記錯了,臣女隻是於幼時在浮州救過殿下一次,那時娘娘已經賞賜過琉璃小馬。”
“哦?是麼?可孤怎麼記得被歹人綁至城外破廟時,也是你相救。”
魏檢步步靠近楚明漪,在離她還有一步的地方停下來。
楚明漪身後便是欄杆,避無可避,“臣女不知道殿下口中所言為何,臣女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她剛要從旁邊溜走,魏檢卻擋住她的去路,左右行路無果。
照燭見此情形急得直皺眉,這人又惹不起,可怎麼辦才好?
楚明漪幾次三番被攔,心生怒氣,無畏地怒瞪他,“殿下這是何意?孤男寡女,卻在此攔住臣女恐怕有損殿下聲譽,家父怎麼說也是二品官員。”這魏檢甚至還比她小一歲,怎麼氣場如此強。
“哦,楚大人啊”,魏檢輕笑,“他可是孤的得力心腹呢。東宮缺個女主人,相信楚大人會很樂意為孤排解煩憂。而且,去年救孤的人,分明就是你。”魏檢一把抓起楚明漪的左手,露出那條紅色串金珠的編繩。
楚明漪頓悟,原來是因這條編繩認出了她,她隻是後悔莫及,早知道此人這般難纏,當時就不應該相助。
正當楚明漪思考打他一頓而趁機逃走的可行性時,忽聽到沉緩卻壓抑著緊張的聲音,“太子殿下,皇上剛剛還在園中提起你,原是在此處。”
是齊向衍的聲音,楚明漪的心放鬆下來,趁著魏檢被打斷微有鬆懈,輕輕一掙便抽出手來,連忙往齊向衍身邊跑去。
片刻,魏檢轉過身,一手負在身後,“齊公子,每次都很巧啊。”
楚明漪看著魏檢就煩悶厭惡,於是悄悄拽了拽齊向衍的袖子,與他一起行禮拜彆,匆匆而去。
魏檢看著二人親密離去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絲勢在必得,嘴角露出陰狠的笑,身後的手舉至眼前,手指輕輕撚磨悄無聲息從她手腕取下的紅繩,“嗬,這般可心,不過,隻能是孤的。”
被魏檢影響了心情,楚明漪也沒有心思再待在這裡,隻讓照燭去跟管事的嬤嬤稟告了一聲,又知會了楚明纖和楚明寂後,便稱病離開。
齊向衍趁著無人注意他,也悄悄溜走,陪著楚明漪離開是非之地。
兩人的馬車一路飛馳,直到行至無人的河邊,才慢下來。
“他剛才是何意?”齊向衍想到此前的事,便心生不悅,那個魏檢未免太過放肆了。
楚明漪將以前的種種事情與他說了,“早知道才不救他,恐怕不是個什麼好人。”
“莫煩憂,有我在呢,以防節外生枝,不如我先請同族的叔叔去你家提親吧?”
楚明漪羞紅了臉,“這,這麼急呀……”
齊向衍緊緊握住她的手,眉頭微蹙,“如此一遭,我竟也不安心,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早些吧。”
不過三日,齊向衍便請了通政使堂叔幫忙,帶著媒人和各式各樣的禮物去楚明漪家上門提親,可進門沒多久,他就見堂叔歎著氣出來。
等回到府上,齊向衍終於忍不住細問起來。
他的堂叔拍著桌子,“哎,衍兒啊,是堂叔沒本事,沒幫上你。那楚逮止,真是油鹽不進。不管媒人和我怎麼說,那老頑固堅持他女兒年紀小,還不急著許人,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再後來竟然不留情麵,把我們晾在那裡自己走了,好歹我也是同僚啊,真是官大一級架子不小。”
齊向衍聞言也沒有太出人意料的神情,他早已預想到不會那麼順利。畢竟曾與楚父相處過一年,又常聽楚明漪所說的,楚父不是個好父親,可如此冷漠,絲毫未把自己當做備選,這番算是白忙了。
就怕楚父之後會以此難為楚明漪,想到這裡,齊向衍旋即寫下了信,著人遞去楚家。
方景策安慰道:“彆發愁,有情人終成眷屬,隻要楚小姐心裡有你,便無須擔心。”
風雨欲來的楚家,楚明漪已聽說剛剛發生的事,心裡對楚逮止更是萬分生氣。還沒等她消化煩悶,楚父倒是先找上來。
“啪”,一個耳光扇到楚明漪臉上,她本可以避開的,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免引發更大的事端,她一動不動地受著,一個紅印在臉上浮現。
楚明漪捂著臉,裝作怯懦地望向楚逮止,“爹,女兒做錯了什麼,為何打我?”
“哼,我倒是小看了你,成日不學好,倒是會勾三搭四”,楚逮止拂袖生風,怒氣衝衝。
“爹,您何出此言?女兒一直努力學女紅、練琴,從未荒廢,更是從未勾三搭四。”
楚逮止聽她狡辯,更是怒不可遏,拿起桌上的茶杯向楚明漪身上砸去,“從未勾三搭四?那齊家怎麼上門提親?怎麼彆人不提親,就他家來?你彆給我耍些什麼花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輪不到你有心思。”
雖然心裡知道楚逮止獨斷專行、薄情無義,楚明漪卻沒想到身為一個父親,能這樣不顧親生女兒的想法,隻將其作為所屬物。
單單隻是提親這樣一件小事,便讓他大發雷霆。越是無能的人,越想要掌控一切,對於他不喜歡的事情皆為失控,隻會將滿腔不滿發泄在弱小的人身上。
楚明漪更加瞧不起他,更是一心想要逃離這裡。
“吵嚷什麼”,老夫人拄杖緩步走來,一臉焦急,她麵色不悅地看向楚逮止,“剛才的事我都聽說了,明漪的婚事,你們誰都說了不算,讓她自己挑心儀的。齊將軍家教森嚴,作風正派,早些年齊夫人還在的時候,老身還見過,是個和睦的有福之家。也曾見過那小子,儀表堂堂,風骨卓然,倒是值得托付……”
楚逮止打斷她的話,壓著怒氣瞪了楚明漪一眼,而後又向老夫人道:“母親,這件事您就彆插手了,兒子自有主意。”
“哼,你什麼主意?啊?這個家,老身說不得話了是麼?”老夫人語帶怒氣,氣得將手杖不住地點地。
“母親,其他事情兒子都可以聽您的,隻不過兒女的婚事還是得由我做主,這裡麵可不簡單,您還是隻管享清福吧。”楚逮止看了一眼楚明漪,“來人,看著大小姐,從今天開始,不準讓她離開院子一步。”
“母親,兒子還有公務在身,就先去書房了。你們還不快攙扶老夫人回去休息?仔細著點,不然唯你們是問。”說完,楚逮止大步離開了。
老夫人甩開兩個小妾的手,“彆碰我,還輪不到你們管我。”
楚明漪扶著老夫人進了自己的房間,眼下這種情況,隻得另尋他法,她裝作沒事地哄著老夫人。
“你還笑得出來,疼不疼?”老夫人滄桑的手顫顫巍巍地撫摸著楚明漪的臉。
楚明漪咧開嘴傻笑著,“沒事,我可是鐵打的,要不是怕惹怒他,那幾個護衛都不是我的對手。”
她湊到老夫人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祖母,我可厲害了,這些年做生意賺了不少錢,買了幾處房子。若是有朝一日,我與楚大人決裂,您願意跟我走嗎,和我一起去外麵逍遙快活,不受他的氣。”
“決裂?”老夫人心裡一驚,她自是知道楚明漪是個有本事的,可聽她這般說還是極其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