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看向晏相期,而他在袖中攥緊了拳,低垂眼眸不作聲,這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又該如何辯白?
他被誤解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不在意旁人怎麼想,可最害怕的是淩其微會對自己失望和憎惡。
察覺到她一直未轉移視線,始終盯著自己,晏相期的心仿佛被一隻手抓住,狠狠地扯拽,痛苦不堪。
葉白忍無可忍,怒從中來,“你胡說,你說的那些事有幾件是真的?”
晏相期聞言傳音給他,不讓他衝動發聲。對方有備而來,三言兩語又怎能脫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而又有幾人願意查證呢?陷入唇槍舌劍中毫無用處,被挑起憤怒隻會中了對方的詭計。隻怪自己動作太慢,還未能掌控一切。
“胡說與否,一試便知。”徉空笑意淡去,揮袖間一塊圓玉旋出,盤桓於晏相期身邊。
片刻,從晏相期身上散發出股股紅氣沒入圓玉中。
徉空大笑,“這是甄元識骨玉,可辨魔元、認魔骨,可比鑒元昭形幕有用多了,是我為堪世魔尊特製的新靈寶,用了很多上古的材料,如此倒也沒有枉費。”
禦霄宗眾人聞言,紛紛劍指戒備。
遝塵沉聲道:“羨雲,過來……”
“師妹,你被蒙騙已久,聽師尊的話,回到禦霄宗,我們保護你”,沉風麵色凝重。
“師姐”,流靄猶猶豫豫,晏相期對師姐的好,她看個分明,其中那深沉的愛意是無法偽裝的,可若他是堪世魔尊,到底還是擔心師姐會受到傷害。
晏相期的心一陣陣瑟縮,仿佛墜入了寒潭冰穀,他不敢看淩其微,冰冷的心、慌亂的心、害怕的心無法靜下來。她要回去了嗎?她要離開自己了嗎?
淩其微看了看禦霄宗眾人,他們麵露憤怒,劍拔弩張,做好了大戰的準備,而身邊的晏相期成為眾矢之的,猶如過街老鼠。
可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呀,從人間到修真界,他是如何,自己再清楚不過,即使是堪世魔尊又如何,隻要他為自己澄清一句,她定會相信。
欺騙又如何,誰沒有不得已的隱瞞?晏相期一直都沒有傷害過她,淩其微做不到和其他人一樣,用劍指著他,站在他的對立麵,把他當做仇人,當做壞人。
眼見禦霄宗那邊起勢欲戰,連翻呼喚自己過去,淩其微近了近晏相期。
呼叱聲、責難聲不絕於耳,一顆浸沒在淒風苦雨中的心無處安放,晏相期恍若身死,沒有絲毫動作。
不期然的,他縮在袖中的手被包裹上一層溫暖的柔軟,那熟悉的花香襲來,他聽見身邊女子泠然的聲音,“我們回凜熾魔淵吧……”
晏相期徹底清醒了,詫異地看向她。
淩其微見他呆愣的樣子,而禦霄宗那邊已經要襲來,又匆匆說了一遍,“快,我們回凜熾魔淵!”
晏相期低著頭來掩飾發紅的眼眶,她說“我們”,她說“我們回凜熾魔淵”,她沒有拋棄自己,沒有厭惡自己,她還願意與自己一起。
“羨雲,隨為師回去”,遝塵見她遲遲不動,不禁嚴肅道。
徉空迅疾掠上前,欲帶走她,“姐姐,彆再受他欺騙”。
晏相期立刻回神,誰也不能搶走她,她說了要和自己一起。
他身上猛然爆發沉重的威壓,使禦霄宗眾人不堪應對,紛紛退後數丈。
遝塵抵住威壓穩穩站著,卻不得寸進。
晏相期憋下一大口血,趁機化為濃鬱的紅霧,帶著淩其微,道情門眾人化為黑霧與他二人一起,驟然離開此間。
凜熾魔淵下,紅霧散去,淩其微穩穩落地,抬頭看向遠處宮殿的匾額,“離恨宮”,她默念著,這名字好悲戚。這魔域陰沉沉、灰突突的,讓人覺得很壓抑,也無甚明亮的色彩。
她看向晏相期,他早已換上青麵獠牙的麵具,緩步向前走著,隻留下背影,從山門那開始,他一直沒有看過自己,在想些什麼?
淩其微抬步跟著他,被帶入一處院落,上麵寫著“棠苑”。走進裡麵一看,這裡竟栽種著紅粉相間的海棠花。進到深處,是一座簡樸的木樓,隨晏相期走了進去,淩其微發現一樓的擺設竟也與自己在東棠軒會客的地方一樣。
“其微,委屈你暫時歇在此處,二樓是臥房,有什麼需要可隨時叫我。”
淩其微聽著他的話,卻發現他仍舊未看著自己,心裡納悶,眼見他要向外走,淩其微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把晏相期猛然抵在門上。
“說吧,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不看著我?莫不是對我厭煩了?還是覺得我長得醜?”
晏相期看著越湊越近的淩其微,視線不由自主地盯在她那嬌嫩的朱唇上,僵硬地彆開臉,“沒有……我隻是有事,想去處理。”
淩其微扳正他的臉,迫使晏相期的眼睛看著自己,“哦?什麼事,比我還重要?”
晏相期不敢對視她的眼睛,又將視線落在她小巧圓挺的鼻尖,“不不,沒有你重要,你想說什麼,我就在這裡聽著。”
她捏住晏相期的下巴輕輕拉低,這下終於能看到他的眼神,淩其微心裡一驚,這雙眼睛裡的情緒好複雜,脆弱的,不安的,內疚的,自卑的……
淩其微輕輕歎了口氣,“晏相期,堪世魔尊?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你都是我記憶中深愛的那個人,我相信你的本性,毫無條件。你的事,若想說出口,我便聽著;若難開口,我也不問。你不要愧疚,不要有擔心,我不會拋棄你,即使所有人都指劍向你,我也會堅定地站在你身邊。”
晏相期聽著她清越的聲音,一字一句飄進耳朵,一點一滴沒入心扉,他的心緒被牽動著,從雜亂無狀慢慢被寸寸梳理,原本充斥著陰鬱苦悶的心湖瞬間蕩滌了所有不堪,驟然間綻放出一朵朵嬌豔的花朵,在碧波上泛出圈圈漣漪。
他的眼睛發酸微紅,緩緩看向麵前的女子,緊緊抱住了她,以免被她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懦弱。
“其微……我都會告訴你的,我從未想過永遠隱瞞”,他何曾被人如此堅定地選擇過?千年間的記憶,都是被嘲諷,被欺侮,被敵視,被厭惡,被仇恨……
聽著這失意中的弱聲弱氣,淩其微從晏相期懷裡出來,扶正他的身子,輕輕吻在他嘴角,“沒關係的,我不會生氣,我們不會因此而有隔閡。雖然你曾經的路很難走,但不管未來前路有多少荊棘,我都願意陪你也為你掃出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