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何一楠來說,那些都不是必需品,隻是裝飾品而已,要知道,在一個千瘡百孔的房子裡,裝飾品隻是無用之物。
在學校的時光總是那麼的短暫,一天的學習總會隨著太陽的位置而悄悄的消逝,天色漸晚,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如果在學校的時間可以再長一點就好了,何一楠總是這樣的想。
也許是因為所處的環境不同的原因,何一楠的想法總是和同齡人的不太一樣。身為學生,一天中最期盼的便是放學的時刻,而對於同時學生的何一楠而言,最煎熬的時刻便是回家的時刻,那是黑暗降臨到她世界裡的時候,那是沒有光亮隻有壓抑的時刻。
回到家,在打開那扇所謂的回家的門時,何一楠都是需要巨大的勇氣的,正所謂,一門之隔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而隨之而來的,便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兩個何一楠。
都說人需要接納不同麵的自己,積極向上的一麵也好,陰暗的一麵也罷。
可是不覺得很可笑嘛?這樣的言論,何一楠做不到,何一楠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黑衣男做不到接納自己的所有麵,光是在家和在外麵的兩個自己,何一楠都覺得自己肮臟至極,更不可能愚蠢到去接受了。
何一楠每每聽到諸如此類的話語,都覺得十分的假意,能說出此番話的人,定是認準了自己沒有什麼陰暗麵,所以才敢如此的大放厥詞,正是因為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才會出淤泥而不染,才會嫌棄違背了濯清漣而不妖的異類。
虛偽的東西人們總是會去假意的逢源,真心的追捧反倒沒有幾個,何一楠好似看透了許多,在那個非人的家庭裡,何一楠學到了好多,也丟失了好多。
那是汪玥恒這個局外人不曾領略過的光景。
可是局外人總是會有著一種英雄主義的情節,想要救人於水火之中,天真的以為可以救一次,再救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拯救,但那是拯救嘛?那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將沒有希望的人重新的送回泥潭之中。
不是徹底的根除,其它都隻是徒勞,世人最喜歡的便是給與希望,再親手將希望打碎,將碎片悲痛的捧在手心,供奉。
在何一楠看來,汪玥恒至少便是那樣的存在,自以為是的做著對自己有利的事,不會根據外界的變化而變化,是死板的,是沒有感情的,是迂腐至極的。
施舍的好感,何一楠不需要,正常的相處,何一楠也不需要,不打招呼的闖入,何一楠更不想看到,何一楠隻想安安靜靜的生活下去,隻想在那個非人非鬼的家裡,好生的存活下去。
什麼陽光正好,什麼百媚千嬌,什麼大好前途,什麼美好感情,何一楠不需要,何一楠都不需要。
在座位上靜靜的坐著,是在等待著什麼,何一楠隻是想晚一點,再晚一點,哪怕一秒鐘的時間也好,回到家中,就那樣在座位上看著同學們一個一個的滿臉笑容的收拾東西回家,何一楠心裡是羨慕的,但也是隻是羨慕而已,也隻有羨慕而已。
因為,好像除了羨慕,何一楠也彆無他法了,可以用情感上的羨慕來彌補現實裡的短板,這也不失為一種關上了一扇門打開了一扇窗吧。
何一楠用手撐住腦袋,呆呆的看著教室的門口,行動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離去之意。
前排的汪玥恒似乎也並沒有著急走的意思,好像是在等著什麼人,可是班上的人陸陸續續的走光了,他也沒有收拾東西離開的想法。
“還不走嘛?”汪玥恒突然的轉過身來,望向發著呆的何一楠。
何一楠似乎並不著急著回答,何一楠似乎沒有了朝氣,沒有了上午和汪玥恒鬥嘴的那副模樣,似乎是換了一個人。
汪玥恒感覺到了何一楠的異樣,是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同,也不著急著詢問,汪玥恒想讓何一楠自己開口。
沒有等到何一楠的回答,汪玥恒沒有等到,何一楠並沒有回答的打算,而是還是不情願的站起了身,將東西慢吞吞的收拾進書包,拉上拉鏈,往離開的門口走去。
還是要走這一步的,躲不掉的,每天都會有這麼一次,怎麼就還是不能習慣呢?怎麼還是那麼的不情不願呢?
何一楠也不知道為什麼,隻能用搖頭來回答自己。
見何一楠走了,汪玥恒也是跟上了腳步,關上了燈,一下子,偌大的教室瞬間變成了黑暗的洞穴,無邊無際,將那扇門鎖上,就真的說明一天就那樣過去了,時間它又偷偷的溜走了,在沒有人理會的時候。
汪玥恒就那樣安靜的跟在何一楠的後麵,就像一個暗中保護著公主的騎士,隨時注視著周圍一切對於公主有威脅之人。
可是,騎士不知道,對於公主來說,騎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定時炸彈,騎士才是那個會給公主帶來危機的存在。
這下了晚自習的夜晚,何一楠看過無數次,每一次的放學回家,何一楠都是一個人,彆的同學都是有父母接的,有的是用小轎車,有的是用小電爐,有的是想陪著孩子散步回家,順便路上也會和孩子談心。
何一楠等到的是沒有人,什麼也沒有,在校門口的那麼多的家長中,是沒有屬於她的,等待何一楠的是空氣,著會不會也是何一楠想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原因呢?
想逃離喧囂,想逃離熱鬨,想逃離不屬於她的熱鬨,何一楠隻是那個熱鬨中刺眼的存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存在罷了,何必去擠呢。
回家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是一條在起點看不到儘頭的路,那是一條筆直的路,沒有轉彎,不用記路,簡單明了,和何一楠一樣。
在黑暗中行走,會不會害怕呢?何一楠似乎不害怕,因為習慣了,習慣在黑暗中行走了,便是已經和黑暗融為一體了,已經分不清彼此,沒有害怕的位置了。
“你每天都這樣走嘛?”身後傳來汪玥恒的聲音。
“你要不到前麵來吧,在後麵這樣有點奇怪。”何一楠沒有回答汪玥恒的問題,而是對汪玥恒提出了邀請。
“好。”汪玥恒加快了腳步,根本不需要何一楠放慢腳步,他就追了上來,和何一楠處在了並排的位置。
“我每天都這樣走,不害怕。”何一楠似乎是自顧自的說的,又好像是早已知道汪玥恒想問的問題,為他解答著答案。
聽到何一楠自己說出來,汪玥恒先是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後來,便是知道了何一楠的意思。不害怕?怎麼可能不害怕呢?一個女孩子在這路燈都沒幾個的漆黑的路上。
“我以後陪你走吧。”汪玥恒沒有去辯駁何一楠的說法,也沒有想去拆穿的意思,隻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聽到汪玥恒的話語,何一楠停下了腳步,有點詫異的看向身旁的汪玥恒,眼神裡是有著淚水在打著轉的,也是燃起了點點的光亮的。
光線太暗了,汪玥恒是沒有注意到何一楠眼神裡的變化的。
那本該是親近之人對她說的話呀,再或者,如果是男性的話,應該是爸爸說出來的,為了讓走夜路的女兒不害怕,爸爸所給出的避風港。
可是沒有,何一楠和爸爸說起過這個事,爸爸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何一楠以為那是爸爸默認的答應了,可是的二天的夜路何一楠還是一個人走的,原來那就是爸爸的拒絕,是身為女兒的何一楠沒有領會到意思而已。
“為什麼?”何一楠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問出,仿佛在問一個天大的問題。
意識到停下來的何一楠,汪玥恒也個著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就像在學校裡那般的前桌轉過身來後桌一般,“順路啊。”
隻是順路罷了,確實,這個答案是何一楠沒有想到的,這個答案是何一楠在問出來之前是應該想到的,可是沒有,何一楠沒有想出。
“好。”何一楠是在回答著汪玥恒的答案,還是在答應著汪玥恒的許諾,好像都是。
何一楠抓著衣角的手緊了緊,然後鬆開了,徹底的鬆開了,大搖大擺的往前走去,心裡的石頭似乎是落了地。
突然間,何一楠覺得順路這個答案顯得是有多麼的美好。
因為順路,何一楠似乎多了一層底氣,因為順路,何一楠不再都是一路都沉浸在回家的恐懼中了,因為順路,何一楠覺得在回到家之前好像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光亮。
何一楠喜歡順路。
起風了,風兒帶動著周邊的樹,搖曳著,在這漆黑的夜晚,天上的星星也在眨著眼睛,是開心的表現了。
長長的直路終究有走到儘頭的那一刻,要轉彎了,轉彎之後依舊是長長的直路,沒有光亮,漆黑的一片,何一楠還是得走下去,隻有走過,才能到家。
“你還順路嘛?”何一楠沒有停下腳步,輕輕的問道。
“順路。”
汪玥恒似乎是閉著眼睛說的一般,是吐口而出的肯定著何一楠的問題,沒有絲毫的猶豫。
“好。”
何一楠就那樣放心大膽的加快腳步的往前走去,沒有等汪玥恒,汪玥恒也沒有加快腳步,而是落在了何一楠的後麵不遠處,一前一後,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腳步,不同的目的地,在這短暫的重合中有著交集。
晚上都沒了人影,隻有著零零散散的幾處小燈,在黑暗中卑微的發著光,那是何一楠回家路上的點點光亮,是黑暗中給與何一楠帶去的點點希望。
那是何一楠回家的燈塔。
左拐,長長的直路,走到儘頭,右拐,長長的直路,不用走到儘頭,中間那便是何一楠的家了。
何一楠要上樓了,那也是黑漆漆的沒有著燈光的樓道。
“你還順路嘛?”何一楠在上樓前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等待著在後麵走著的汪玥恒。
“不順路了,回見。”汪玥恒笑著招了招手,往反方向走去。
是啊,不順路了,其實一開始就是不順路的,還能那麼信誓旦旦的說著順路,真的是蠢貨一個。
何一楠看著汪玥恒的背影,搖了搖頭,以後也不會順路了。
兩個處在反方向的人,各自在自己的軌道上,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天晚上,何一楠做了個夢,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夢,那是一個有人給何一楠伸出搭救之手的夢。
夢裡的何一楠身處於一棟很高的漆黑樓道裡,從上往下望去,有著很多很多數不清層次的樓梯,一圈連著一圈,一環包著一環,沒有著止境。
不知從何時開始,身後突然出現著幾個人影,他們像是饑渴之人看見了水源一般,不由分說的就朝著何一楠撲過來,那動作張牙舞爪,何其瘋狂,令人心生害怕之感。
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來不及去看清他們的臉,何一楠隻能往那黑暗的樓道跑去,那是何一楠選擇的,離開光明,奔向黑暗,棄掉有光的位置,去到那個能夠吞噬人心的黑暗。
這夢境何其的逼真,那被追逐之感太過於真實,窒息感,恐懼感,麻木感,無能為力之感,窘迫之感,都一齊襲來,全身像是被灌注了鉛一般的沉重,身後的人影好像就要追逐上來了,可是腳再也離不開地麵了。
一步,兩步的距離,就要被觸碰到了,要被抓住了,在下一秒鐘的時刻。
何一楠不知自己是在黑暗的樓道裡跑了多久,越過了多少階級的台階,前方是還有著多少級台階需要去跨越,身後的人影還有著多少的氣力來追逐。
不管怎樣,在這一刻,在可以知道的下一刻,何一楠停止了掙紮,停下了繼續去邁沉重步伐的動作,在沒有儘頭的地方,原地等待著審判。
結果還是會來的,該怎樣還是會怎樣的,掙紮隻是徒勞,還不如將力氣省下來原地休息。
何一楠閉上了眼睛,雙手垂下,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在夢裡的何一楠放棄了什麼,是放棄了她自己,是在黑暗中放棄了尋找光明的希望,是放棄了向前走的步伐。
丟棄了自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最後一步。
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前方似乎有著點點的亮光,那些微小的光點在慢慢的變大,是在將微小的光點集聚成足以照亮這個漆黑樓道的光亮。
有希望了,何一楠睜開眼睛,看向那光亮,第一次何一楠並沒有感覺到刺眼,而是覺得格外的耀眼,是可以將全部的黑暗都驅散的源頭。
“怎麼站在原地不走了呢?”那是汪玥恒的聲音,何一楠可以辨認的出。
何一楠以為是汪玥恒在追著自己,其實不是,汪玥恒在出現在她的前方,汪玥恒從前方光亮的背後走來,動作徐徐而歸,緩緩的走出來,帶著鎮定。
相比之下的何一楠,卻是一臉的詫異,有著驚恐,額頭上有被追趕的汗珠,有著衣服都被跑的歪歪扭扭,沒有一個正行。
汪玥恒和何一楠的相遇,總是那麼的雞飛狗跳,何一楠總是有著那麼些許的狼狽,不管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中。
就好像是寫好了的一樣,兩個人總是處於天平的最兩端,隻有站在所屬的正確位置上,才能維持著平衡,若其中有一人想要去靠近或者是遠離,當下的平衡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
是天平維持著該有的平靜,還是在一點一點中,接近破裂,最後,破罐子破摔,毀了這天平的平衡。
“你怎麼還是那麼的討厭。”
何一楠看著汪玥恒的眼睛一字一字說出,是帶著些許的恨意的,何一楠最討厭彆人的明知故問了。
“嗯?算了,跟著我走吧。”
汪玥恒似乎並沒有想和何一楠打嘴上官司,而是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便要轉身離開。
“去哪兒?”
何一楠雖然知道現下是沒有多餘的第二條路可以走的,但是去哪兒也是需要問清楚的,這是很有必要的。
“帶你回家。”
汪玥恒輕輕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可奈何的回答著何一楠的問題。
“可是我們好像不順路。”
何一楠有點失望的說出,何一楠其實是不願意說出來,可是那是事實,事實不管被掩藏的再好,也還是會有顯現的那一天的,何一楠清楚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