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魚肚白，霞光漫天。

折騰一整晚，李月楚又累又困，用花瓣水泡了個澡，熱氣蒸熏，更是昏昏欲睡，她從水中出來，頭發濕漉漉的，倒在床上就想睡。

眼睛還沒合上，就聽說小春說青玄正在受罰，因為保護三小姐不力，葉鴻英要打他二十大板。

李月楚登時彈了起來，瞌睡瞬間全無，她急匆匆地穿上鞋，一股風似地衝出了房門。

正在替她擦頭發的小春被嚇了跳，反應過來時，隻留下毛巾上被扯斷的幾根發絲和空氣中殘留的花香。

原主的爹疼女兒，重話都沒說她一句，可青玄是個沒人權的打工人，他不該因她承受怒火。

她趕到之時，木棍正高高揚起，眼瞅著要落在青玄身上，她急忙大喊：“住手！”

執行任務的侍衛停下動作，恭敬行禮：“三小姐。”

“他的刑罰免了，你們都退下。” 葉鴻英已經上早朝去了，府中沒人敢違背三小姐的命令，李月楚輕輕鬆鬆地將青玄保了下來。

青玄一臉沒有怨恨的麻木，顯然已經習慣，倒是三小姐的舉動，讓他驚訝地抬頭。

李月楚心有愧疚，可她直接給侍衛道歉太過崩人設，隻能說：“你回去好好休息，沒人會再罰你。”

青玄心中詫異，卻什麼也沒說，拱手辭彆：“謝小姐，屬下告退。”

這邊事情解決，李月楚是徹底沒了睡意，她在清晨的微風中往回走。

路過洛觀嶼的房間時，原本緊閉的窗戶忽然打開了。

少年未束發，墨色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後，他的臉沒有什麼血色，失去了往日的燦爛生機，平添了幾分脆弱的病態之美。

他烏黑的眸中霞光璀璨，嘴角勾起一個標準的笑，“三小姐。”

李月楚倒吸一口涼氣，她警覺地退了一步，黑色的眼珠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洛公子，你醒了？”

洛觀嶼笑容擴大，人畜無害：“嗯，還沒來得及謝謝三小姐。”

“哈，用不著謝我，是沈姑娘救的你。”

李月楚撞破了他的秘密，還給他來了一骷髏頭，這小心眼的黑蓮花，怕不是又記仇了。

才消除原主拉的仇恨，自己又觸碰到了洛觀嶼的禁地……

李月楚慌張地左顧右盼，瞥見簷下的丫鬟，心中想，這裡好歹是中書府，他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弄死她吧？

少女出門匆匆，身上隻套了一件單薄的襦裙，臉頰紅彤彤的，柔潤的黑發沒乾，花香被熱意蒸騰，融化在晨風中，她神情戒備，像是洞口時刻準備逃命的兔子。

少時的經曆，使得洛觀嶼慣於觀察人心，尤其那些見不得人的陰暗心思。

可他如今，卻是有些看不懂這位三小姐。

她能在吊死鬼麵前哭哭啼啼地訴說對謝扶淵的癡心，也能為了夜裡睡個安穩覺，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態討好他。時而貪生怕死，膽小如鼠，時而又膽大包天，讓人捉摸不透。

洛觀嶼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掃了一眼，又望進少女警惕的眼中。

他聲音中有深深的疑惑，“……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什麼？” 李月楚突然破罐子破摔，在作死邊緣試探，“……說你洛觀嶼恩將仇報，想殺我這個救命恩人？”

洛觀嶼刹時間變了臉色，眼中一片陰沉和狠厲，“你還真是……不怕死。”

“哎，彆生氣嘛，是你先問我的。” 李月楚敏銳地退到安全區域，遠遠地戒備地望著他。

少年立在窗口，朝霞生輝，燦燦金光，將他的陰暗和戾氣全部包容接納。

李月楚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他看起來有些可憐。

年紀輕輕，就費儘心思地掩藏秘密，一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腦海中時刻繃緊著一根弦，生怕露出了什麼馬腳。

就連沈翎，他都要防備。

李月楚歎了口氣，“洛公子，是我自作主張去了亂葬崗，看見什麼，遇到什麼，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自然也不會去自討沒趣地去告狀。”

“你若因此想要我的命，我隻能自認倒黴，但是——” 少女立在漫天金燦燦的朝霞中，逆光看不清容顏，隻能看見微翹起的嘴角，“求生是本能反應，我不會乖乖引頸就戮的。”

洛觀嶼盯著她，仿佛看見了洞口膽戰心驚的兔子，突然開始張牙舞爪地示威。

他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半響，似笑非笑道：“那希望三小姐好自為之，不要讓在下抓到機會。”

*

沈翎冒險引五雷，屍鬼暮冬的肉身被紫雷擊潰，魂體也受到了重創，好在引魂燈及時將它收進體內，不至於形神俱滅。

儘管如此，沈翎還需要用靈力溫養一段時間他的魂魄，才能讓暮冬恢複。

她稍微休息了一段時間，便馬不停蹄地修補魂魄，以至於出門的時候，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沈姑娘，你還好吧？” 李月楚抱著風華圖，麵色擔憂地看著她。

沈翎是個外表清冷、難以接近，實則內心頂頂善良的姑娘，但她又極有原則，善良隻能犧牲自己的利益，斷不可傷害到他人。

“我沒事。” 沈翎扯出個蒼白的笑容，“三小姐，我們走吧。”

今日就是沈翎和薛蓉的三日之約，洛觀嶼不宜再走動，去的人隻有李月楚和沈翎。

這回周管家可不敢再大意，派了四五個侍衛跟著，弄得兩個姑娘哭笑不得。

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沈翎閉目養神，李月楚也不忍心叨擾她，便撩開簾子一角，好奇地打量著外麵的繁華街道。

行程大約過半，她百無聊賴地放下簾子，也打算眯一會兒，恰逢沈翎睜開眼睛，眼中帶著幾分茫然和懵懂。

美人睜眼，恰似海棠初醒，李月楚忍不住壓低聲音，輕聲道：“沈姑娘，還沒到呢，你再休息一會兒。”

沈翎搖搖頭，坐直了身體，目光停留在對麵少女關切的臉上，頭腦漸漸清明。

她說：“三小姐，昨晚多虧有你修補結界，否則阿嶼恐怕會傷得更重。”

“啊？我哪有你說的那麼重要。” 李月楚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況且，我悄悄跟著你們，沒給你們惹麻煩就已經很不錯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 沈翎神色認真，“你有所不知，阿嶼體陰，從小就容易招邪，在亂葬崗中，他身負重傷，稍有差池，後果都不堪設想。”

李月楚心裡咯噔聲，麵不改色地試探道：“沈姑娘，你之前說，我是陰月陰日陰時生，陰氣重，那我這種體質，和洛公子有什麼不同嗎？”

“本質上並無差彆，但阿嶼是修道之人，有靈力在身，若招邪染祟，比普通體陰之人更危險，更難以對付。”

李月楚“哦”了聲，暗中下了結論，看來沈翎對洛觀嶼的秘密，是一點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