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裝作不經意道:“沈姑娘,無歲咒是什麼?”
沈翎好看的眉頭蹙起,“你從哪兒聽來的?”
“欽天監的人之前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們說的。” 李月楚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謊。
沈翎愣了愣,慢慢道:“沒想到,宮中的方士,居然如此不避諱地談論邪門歪道。”
李月楚壓製內心的激動,問:“怎麼個邪法?”
“我也隻是聽師父提起過一回。道士修煉,壽命最長也不過三百年,曾經有位老道士,渴求不計年歲,與天同壽,他閱儘禁術,鑄造了一個邪物,取名——無歲筆。”
李月楚的心臟怦怦直跳:“然後呢?”
“老道士的原意是想借無歲筆永生,可無歲筆下無活人,他最終也被禁術反噬,落得個爆體而亡、灰飛煙滅的下場。”
“從那以後,無歲筆下落不明,但還是有心懷不軌之人,一直在尋找它的蹤跡。”
李月楚掩飾性地喝了茶水。
沈翎又怎麼會料到,這東西就在眼前。
它平日裡偽裝成一把斬妖滅鬼的正義之劍,和它的主人一起,以虛假的模樣潛藏在她的身邊。
*
陽光在竹葉上留下泠泠冷光,屋內沉悶,籠罩著一片死氣。
薛蓉病骨支離,皮膚蒼白濕冷,她艱難地呼吸著空氣,視野之中,薛琅正端著一碗長壽麵進來。
青年強顏歡笑:“我們阿蓉,過了今日就十六歲了,是個大姑娘了。”
薛蓉說話都已經很是艱難,更彆提吃長壽麵,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的眼睛上,她嘴唇囁嚅著,斷斷續續地說:“哥……哥,我……想出去……看看。”
“好,哥哥帶你出去曬太陽。”
薛琅忍住淚意,將藤椅搬到院子中,鋪上一層柔軟的棉被,才小心翼翼地將幾乎沒有什麼重量的妹妹抱了出去。
院子裡空蕩蕩的,除了一叢翠竹,再無甚特彆。
可薛蓉卻認真地打量每一個角落,似乎想把一切都記在腦海中。
湛藍的天空飛過幾隻自由的鳥,也不知道要飛往何處,薛蓉豔羨地望著它們消失的方向。
薛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的嘴唇青紫,像是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氣來。
薛琅神情痛苦,握住她的手,眼淚再也忍不住,不停道:“阿蓉,是哥哥沒用,是哥哥沒用……”
薛琅少年喪父,母親病逝,如今連最後一個親人,吃了那麼多的苦,竟還是留不住……
薛蓉努力平複下來,氣若遊絲,“哥哥,不要哭,阿蓉已經活得夠久了,下輩子……我來做哥哥……你做妹妹,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薛琅捂住臉,拚命搖頭,“不好,不好,還是你做妹妹,我永遠保護你。”
薛蓉難得看見哥哥孩子氣的一麵,笑了笑,她伸手摸到領口,慢慢拖出一枚吊墜。
吊墜底部用細細的紅線綴著通體碧綠的平安扣,玉扣上方還有三顆不同顏色的琉璃珠。
這原是薛家父母的定情信物。
薛父十年前去世後,隨身攜帶的平安扣吊墜不翼而飛,薛母的吊墜,在她去世後則留給了薛蓉。
如今薛蓉又將它交給了薛琅,她緩慢地說:“哥哥,我和爹娘,都會保佑你的。”
薛琅泣不成聲,一個大男人,哭得可憐又無助。
薛蓉很平靜,早早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望著院門出神,心中還有些遺憾,道長姐姐再不來,自己恐怕見不到她了呢……
薛蓉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眼皮似乎都睜不開了。
“咚咚咚!”
院門突然被人急促敲響,薛蓉如同回光返照,精神一振,她努力睜大眼睛,期待地看著薛琅開門。
她如願地見到了道長姐姐,還有那個很有生命力的杏衣姑娘。
沈翎見薛蓉的麵色,心裡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對不起,我來晚了。”
薛蓉笑著搖搖頭,臨死之前,有哥哥在,有新朋友來,已經是巨大的歡喜。
沈翎的餘光無意掃過垂在薛蓉胸前的平安扣吊墜,心中登時掀起驚天巨浪。
許是害怕眼花看錯,她又不動聲色地確認了一回。
這吊墜,從外觀到質地,甚至是三顆琉璃珠顏色的順序,都和她下山回沈家取回的遺物,一模一樣!
沈翎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目光在兩兄妹間流連,最終壓下所有心緒,暫時擱置此事。
李月楚目睹全程。
這東西,便是薛琅這個工具人,提供給沈翎開啟下一個副本的線索。
可眼下此刻無暇思及這些,她忙叫侍衛打開風華圖,巨大的美麗畫卷在陽光下徐徐展開——
高山上的白雪,林間美麗的鳥兒,溪邊飲水的小鹿,村落裡的翠煙和田野。
薛蓉欣喜地瞪大了眼睛,她看見了熱鬨繁華的市井,江南的朦朧煙雨,恍惚間,她好似和采蓮女一道,泛舟在煙波茫茫的湖麵……
是她未曾見過的,生動美好的人間。
李月楚說:“薛姑娘,生辰快樂。”
沈翎也道:“阿蓉,生辰快樂。”
跟來的侍衛們也順勢齊聲:“生辰快樂。”
薛琅聲音哽咽:“阿蓉,十六歲快樂。”
“謝謝……你們……” 薛蓉心滿意足地笑了,她偏頭看向薛琅,瞳孔開始有些渙散,“哥哥……我很開心……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傷心……”
沒人注意到的地方,一隻綠瞳黑貓懶洋洋地站起身,它長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伸了個長長懶腰,然後從牆頭一躍而下。
牆內響起薛琅痛苦的哀嚎:“……阿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