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城門口百姓來來往往,時不時有人好奇地張望威風凜凜的黑甲士兵。
三輛寬闊的華麗馬車正停在中間,李月楚掀開其中一輛馬車的車簾,差點被一箱箱金燦燦的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給閃花了眼,她咋舌道:“這也太誇張了吧?我是出遠門,又不是出嫁。”
趕來相送的葉錦明哼笑道:“真等你出嫁了,嫁妝都可以鋪滿金都的大街,哪有這麼寒酸?”
李月楚喟歎一聲,她還是低估了百年世家的底蘊。
玩笑過後,葉錦明嘀咕道:“也不知道二叔怎麼想的,居然同意你去明州。祖父和大哥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候祖父肯定要大發雷霆,三妹妹,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葉錦明之前還以為自己的這個堂妹收了性子,沒想到卻是變本加厲,竟然不帶丫鬟和侍衛,要隨著軍隊去明州。
更離譜的是,葉鴻英當真同意了,等葉老太傅回家,還不得被這父女倆氣死。
李月楚一臉無所謂,“等我回來再說唄!”
說不定她在明州之行中,就幸運地完成了任務。
另一邊,葉鴻英拍拍謝扶淵的肩,道:“淵兒,敵明我暗,此行務必小心謹慎,平安歸來。”
謝扶淵道:“是,舅舅。”
葉鴻英瞅了眼正在笑嘻嘻的女兒,歎了口氣道:“我非刻意讓楚楚去糾纏於你,你外祖父快要回來了,他的心思,你是知曉的。”
葉老太傅有意和裴家聯姻。
裴家重女子的名聲和規矩,這些年來,葉楚楚肆意妄為,除去葉鴻英對她的疼愛,也有他刻意的成分。
沒有人比葉鴻英更清楚,那個和他年紀相仿,卻和葉太傅平起平坐的裴家家主,裴太師裴晏行,是個如何心狠手辣的人。
他和亡妻隻有這麼一個女兒,是絕對不會將人送進龍潭虎穴的。
謝扶淵當然知道這點,他說:“舅舅放心,我會保護好表妹的。”
葉鴻英得了他的保證,心中稍安,他上前幾步,對兩個玄靈觀弟子道:“兩位小道長,欽天監無人隨行去明州。明州的餓疫,若真的有神鬼參與其中,就拜托你們了。”
說完,葉鴻英對著兩人行了個大禮。
沈翎連忙扶起他,“葉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若當真有鬼邪殘害無辜百姓,玄靈觀弟子自當是義不容辭。”
洛觀嶼立在一旁,有師姐在的時候,他無須講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天色已經不早了,該交代的,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啟程出發了。
謝扶淵和洛觀嶼兩人騎馬,李月楚和沈翎坐馬車。
葉鴻英叮囑道:“楚楚,這一路必定危險重重,你一定要聽殿下的話,萬不可像在家中一般任性,爹在家中等你們平安歸來。”
李月楚衝他笑道:“我知道啦!”
已有士兵先行,她撩開簾子,衝著原地的葉鴻英和葉錦明揮手,“爹,二哥,你們快回去吧!”
葉鴻英無聲地示意她放心離開,倒是葉錦明,扯著嗓子喊:“放心走,金都的事情交給我們,記得寫信。”
馬車行在隊伍中間,後麵跟上來的士兵很快遮住了兩人的身形,李月楚剛要放下簾子,卻看見葉鴻英又往旁邊走了幾步,目送著他們離開,他的身形逐漸變模糊,逐漸變小。
李月楚鼻頭一酸,差點掉下眼淚,她去上大學的時候,爸爸也是這樣,送她離開家。
“三小姐,彆傷心,我們很快就能回來的。”沈翎安慰道。
李月楚點點頭,很快從悵然情緒中抽出身,她衝著沈翎一笑,“沈姑娘,現在出了金都城,你也彆叫我三小姐了,就叫我楚楚吧。”
雖然和葉楚楚不同名,但她們共享一個小名。
沈翎愣了愣,然後微微笑了,“好,楚楚,我比你年長幾歲,若你不介意,可叫我一聲姐姐。”
“那我以後就叫你沈姐姐。”
馬車內的兩個姑娘相視一笑,關係快速拉近,在無聊的行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
這一路遠遠比想象中的危險,隊伍離開金都以後,就斷斷續續地迎來刺殺。
這些刺客很狡猾,埋伏在山林,峽穀,溝渠,瞄準了目標就進行偷襲,一旦不成功,就立刻放棄逃跑。
顧及押送的糧食,士兵們也不敢追,唯恐被聲東擊西。
刺客的首要目標是謝扶淵,其次才是糧食。
動身第五日,謝扶淵做了一個決定:士兵押送糧食先行,僅留一部分精銳士兵跟著他,吸引刺客的注意力。
主角團都沒離開,李月楚自然死皮賴臉地留下來了。
夜色寂寂,山野中溫度迅速降低,月上枝頭,幾隻烏鴉站在樹梢上,嘶啞難聽地叫著。
沒有驛站和旅店,主角團隻能風餐露宿,在一處溪流旁安營紮寨。
謝扶淵的計謀很冒險,刺客們將火力全部集中在他們身上。
這一次十分暴力凶殘,不僅很多士兵喪命受傷,就連謝扶淵胳膊都中了一刀。
沈翎和洛觀嶼忙著給他們采藥療傷,李月楚也擼起袖子,架起火來熬藥。
經曆幾天這樣的日子後,她已經慢慢地適應了。
當初在二皇子府看見洛觀嶼殺人,尚且嚇得臉發白,這一路的血拚廝殺,心中雖然還是膽顫心驚,卻能冷靜地躲避危險了。
逃生時在地麵滾來滾去,少女身上的漂亮襦裙早就汙損不堪,頭上的珍貴發飾也不知道掉到那裡去了,如今隻用發帶紮著頭發,額前的細細碎發垂在眼前。她將鍋中黑漆漆的藥汁盛在小碗中,朝著樹下合著眼的謝扶淵走去。
謝扶淵也是狼狽不堪,肩膀上傷口又長又深,將白紗染得血紅。
李月楚歎息一聲,這皇子也不好當啊!
她輕輕喚了一聲,“表哥,該喝藥了。”
謝扶淵慢慢睜開眼睛,接過藥碗,然後一飲而儘,他將碗遞給少女,眼睛巡視一周,問道:“沈姑娘呢?”
“沈姐姐去找草藥了,她說在附近看見了另外一種更有效果的止血藥。”
謝扶淵沒有說話,眼中卻透露出些擔心。
“洛公子陪著她呢,表哥,你不用擔心。”李月楚道:“你好好休息,我還要給其他人送藥。”
謝扶淵輕輕地嗯了一聲,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莫名覺得她似乎長大了。
謝扶淵其實並不討厭這個表妹,少時皇宮的學習枯燥無聊,隻有表妹進宮時,他才能緩一口氣。
那個時候,他們就像世間最普通的、關係密切的兄妹。
可是後來,表妹的性子越來越蠻橫,還對他有了其他的心思,但他,隻當她是妹妹。
李月楚挨個給受傷的士兵送了藥湯,送完最後一碗時,恰好看見歸來的沈翎和洛觀嶼。
李月楚道:“沈姐姐,找到了你想要的藥草了嗎?”
沈翎舉起竹婁,裡麵滿滿的綠色藥草,她眼中有了笑意,“找到了,還不止一種。把它們碾碎,直接敷在傷口,很快就可以止住血。”
李月楚大大鬆了口氣:“那就好,沈姐姐,你趕緊去給表哥敷藥吧,那麼大一條口子,看著都疼。”
沈翎鄭重點頭,心中愧疚蔓延,楚楚不知道,但她心中是清楚的,四殿下的傷,分明是替她擋的……
沈翎走了,就剩下李月楚和洛觀嶼。
李月楚也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得罪了這廝,離開金都後,他就不怎麼搭理她。
路程艱難,她也沒有什麼機會去和他獨處。
少女挽著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火光照在她的臉上,雙眼亮晶晶的,正不眨眼地盯著眼前少年。
她剛想說話,洛觀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朝著溪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