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火光灼灼。
狐仙廟前跪了一大片村民,所有人都帶著狐狸麵具,讓眼前場景更添古怪和詭異。
最前麵的是老裡正,他麵前擺放著宰殺不久的畜牲祭品,手持三柱香,嘴裡不知小聲念叨著什麼。
狐仙廟和第一次見時,沒有任何不同:布滿青苔的石階,緊閉的廟門,脫落的紅漆和牆角的蛛網。
鈴河村村民在山廟四周大張旗鼓的祭拜,卻一步也不敢踏進廟中。
山風陣陣,篝火搖曳,老裡正結束了祭拜,被人攙扶著站了起來,他抬頭望了眼天穹,今夜沒有星星,隻有一輪冷冷清清的孤月。
老裡正忍不住地咳嗽了幾聲,對謝扶淵等人說:“時間差不多了,巫女應該快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各位貴人了。”
謝扶淵沉穩道:“受人恩惠,自當傾力相助。”
“鄭裡正,山頂風大,多保重身體。” 沈翎見他咳得厲害,好意地提醒。
老裡正歎息著回應:“唉,我這病啊,拖了好幾個月都不見好,光是藥都吃了十幾副了。”
他回頭望了眼狐仙廟,嗬嗬笑道:“今夜之後,村子得到了狐仙大人的原諒,說不定這病就好了。”
“那倒未必。”旁邊的少年突然開口道,透過狐狸麵具,他的兩道目光含著嘲弄之色,說話的語氣卻很禮貌,“在下隻知道,生老病死,時至而行,難以逆轉,除非這病,不是身體的不適,而是某種——因、果、報、應。”
老裡正神情一僵。
“阿嶼!”沈翎聽了洛觀嶼的話,立刻皺起了眉頭,製止了他的話。
沈翎一出聲,洛觀嶼馬上變得乖巧起來,少年覷了眼老裡正周身繚繞的那股陰邪之氣,然後垂下了眼睫。
沈翎已經是同輩修道之人中的佼佼者了,可對這些東西的感知,還是不如他這個同類呢。
沈翎對老裡正歉意道:“阿嶼他年紀小,還不懂事,裡正不要和他計較。”
“哪裡的話,後麵還要仰仗這位小公子呢。”老裡正強顏歡笑道。
“巫女來了!巫女來了!” 人群忽然沸騰了起來,眾人齊刷刷地望了過去,轎子就近停下,抬轎的村民們紛紛鬆了口氣,汗涔涔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鄭大幾步上前,語氣歡喜,“爹,巫女上山了!我們把她帶上山了!”
“好!好! 好!”老裡正激動得又咳嗽了起來,他抖著手指向轎子,“快!快請巫女下轎!”
轎簾掀開,麵覆紅紗的少女出現在眾人麵前。
月光下的人間少女,持著綴滿五彩流蘇的單麵鼓,身量纖細輕盈,行走間鈴鐺清脆作響,多了幾分不染塵埃的仙氣和聖潔。
巫女瞟了眼烏泱泱的狐狸麵具,心中隻有一個聲音:要死,怎麼都帶著麵具?
李月楚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安地尋找著自己的夥伴。
每個人都在注視著她,每道目光都很陌生,她眼睛掃視了一圈,終於撞進了一雙黑亮的眼眸中。
目光交彙的瞬間,周遭都仿佛靜了一刹那,直到山風吹動樹葉嘩啦啦作響,伴隨著一聲悠長尖銳的聲音,“——儀式開始。”
祭樂聲響,李月楚稀裡糊塗地就被簇擁到了中間,因為緊張,原本就不靈活的四肢更加僵硬了。
好在周圍人都圍著她,算不上紮眼,趁著換位置的時間,她還能和其他人說上幾句話。
謝扶淵不露聲色地打探消息:“楚楚,上山之時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李月楚回想起那之前的畫麵,小聲回道:“我看見了一個會跳舞的女鬼。”
“女鬼?” 沈翎從她身前閃過,她語速極快,疑惑道:“可是我在這山上沒有感應到任何異常。”
李月楚悄悄道:“我用符她沒反應,是個假鬼,真身可能在彆的地方。”
她說完,三人的目光都同時飄向了那緊閉的狐仙廟中。
鈴河村到狐仙廟隻有一條路可走,在此之前,鄭大以不能叨擾狐仙的名義,讓人守著路口,不讓任何人再上山,所以他們對這座神秘山廟的認知,還是停留在那一晚。
狐仙廟能主動庇護行人,就代表裡麵的東西具有了神性,那鈴河村村民口中所說的降罪,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吱嘎嘎嘎嘎——”
狐仙廟的門忽然從裡麵打開了,大門來回震顫的聲音好似鬼哭,刺得人汗毛都豎起來了。
“天皇皇,地皇皇,鈴河有個狐仙郎,村中男女念一念,水平浪靜好收糧。”
老裡正高聲唱道,底下的村民瑟瑟發抖,紛紛跪了下去,朝著狐仙廟門口不停地磕頭。
這種原始的神靈崇拜場景太過詭異和震撼,李月楚愣在原地,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少女撞到了一個微涼的胸膛,然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她回過頭,望進了洛觀嶼似笑非笑的眼中。
祭祀舞的後半段,是巫女的主場。
李月楚硬著頭皮,舉著單麵鼓,在月下旋轉起舞,裙擺如一朵盛開的花,腰間的鈴鐺不斷地碰撞,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夜空。
手臂上舉,露出如白藕般的皮膚,纖長的手指有節奏地擊打著單麵鼓,那樂聲變得空靈而悠遠。
洛觀嶼微眯著眸子,盯著少女逐漸協調的舞姿,目光漸漸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後的狐仙廟。
正中間的彩色神像漸漸明晰起來,分明是慈眉善目,卻又詭異至極。
雕像麵前,一道朦朧的身影正在翩翩起舞,輕盈靈活的動作,逐漸和狐仙廟前的少女重合……
“遭了!” 沈翎察覺到古怪的氣息,神情駭然。
那女鬼想奪取楚楚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