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廟(十) 倒是你,藏得很辛苦吧?……(2 / 2)

他不想要什麼乾姐姐,隻想和自己的娘待在一起。

小男孩沒有彆的辦法找到瓊枝,卻明白雁書是唯一的希望,直白的哀求無果後,他假意接受了現實,暗中卻時刻留意著雁書的動靜。

雁書的確和瓊枝還有聯係,小男孩終於找到了機會,他尾隨著這個少女,到了此地。

小男孩如願見到了母親,可娘滿是恨意的眼睛幾乎要將小小的他殺死。

娘恨他。

這個清晰的認知讓小男孩幾乎忘卻了所有的害怕。

他從小便知道娘不喜歡自己,為了討她歡心,娘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哪怕是日日去青鳥酒樓,被客人們當作乞丐,任意戲弄嬉笑,他也不在乎,隻要娘能開心就好了。

瓊枝被那位夫人救了,家附近監視他們的人也撤走了。

那時小男孩以為,他可以和娘過上和其他小孩子一樣的正常生活。

可娘拋下他走了。

小男孩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瓊枝,可瓊枝看向他的目光,恨意更加濃烈,宛如鋒利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剜著他的心。

雁書爬向瓊枝,抱著她的腿仰頭哀求道:“乾娘,小嶼是你的親骨肉啊!你彆再執著了,放下吧,我們和小嶼一起過普普通通的日子不好嗎?”

瓊枝雙眼通紅,眼中寫滿了不甘心和怨恨,“放下?我要怎麼放下?我每次見到他,都想起自己犯下的大錯。”

她惡狠狠地瞪向對麵的男人,眼神帶著滔天的恨意。

“我看見他,就覺得惡心,想吐,恨不得從來沒生下這個小畜牲。”

小男孩僵在懸崖邊,一顆心生生地被刺穿了。

那男人不見動怒,輕笑一聲,聲音十分悅耳,“瓊枝,你真是我見過的,最鐵石心腸的女人。”

瓊枝恨恨道:“我隻恨當時沒有直接殺了你。”

“諾。” 男人朝著懸崖邊的小男孩努嘴道:“殺了他吧,或許能解解你的恨,瓊枝,定王幼子和這個小畜牲,你選吧。”

瓊枝的目光落在渾身僵硬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眼皮動了動,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娘又瘦了,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他試圖在母親的眼睛裡,找出她愛他的細枝末節,哪怕是一點,都可以將他從無邊地獄中拯救出來。

可他什麼也找不到,隻看見了恨和怨。

這場明顯沒有勝算的選擇裡,他注定被母親再度拋棄。

小男孩沒有哭,突然釋然般衝著瓊枝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

瓊枝怔愣一下,移開了目光。

許久之後,她再次看向那個男人,眼神已經變得極其平靜,“你以前答應過我,會滿足我一個願望,還作數嗎?”

男人目光微變,收起了隨意的姿態,“我可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功勞。”

瓊枝垂下腦袋,聲音變得很輕,“不會影響你的青雲路。”

“我要你,放他們走。” 瘦弱的女人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她的唇色發紫,嘔出了一口黑血。

雁書臉色慘變,聲音撕心裂肺,“……乾娘!”

“你瘋了!” 男人瞳孔微縮,接住倒下的女人,掐住她的下巴,想逼出那顆藏在口中的毒藥。

可是,已經太晚了。

瓊枝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望著被放下來,呆呆地盯著她的小男孩,虛弱地歎息:“我……還是不夠狠啊。”

天旋地轉,頭痛欲裂,泛著狐火的鎖鏈越裹越緊,鏈條上生出無數尖銳的細小尖刺,那尖刺紮根進他的血肉之中,全身的骨頭仿佛都要被碾碎了。

痙攣般的痛楚和淩遲般的回憶,反反複複地折磨著他,直到幕後之主大發慈悲地給了他片刻的喘息。

洛觀嶼睜開眼,神智慢慢回歸。

身著巫女裙的女鬼斜躺在正位的石椅上,正欣賞著他狼狽的姿態,見他醒來,輕飄飄道:“醒了?這滋味不好受吧?”

洛觀嶼靜靜地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女鬼聲音多了幾分怨毒,“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摧毀他的神像,否則也不會落到這般下場。”

少年這回動了。

他扯出一個充滿嘲意的笑,“他早就被摧毀了,辛玲瓏,你彆自欺欺人了。”

“你胡說!”玲瓏猛地站起身,聲音尖銳刺耳,“神像完好如初,終有一日,他會重新回來的。”

洛觀嶼笑容擴大,充滿了惡毒的快意,一字一句地道出了殘忍的現實。

“開山立廟,與妖結契,廟毀契消,你就算把神像重新堆塑得再完美,它也有裂痕,你們的狐仙大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 玲瓏痛苦地大叫起來,她閃移到洛觀嶼麵前,死死地盯著他。

鎖鏈用力收緊,少年頓時麵如金紙。

玲瓏麵容扭曲,哈哈大笑道:“是又如何?這麼多年,我早就不報任何希望了,我隻想殺了所有人,替我辛家和他報仇雪恨。”

“可惜我曾經太傻,竟以全部的力量和肉身獻祭,平息鈴河水患,隻期望他們能放過浮歡,可神像還是被他們打倒了,如今我連這魂魄都留不住了,還在乎什麼?”

玲瓏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臉頰,微微笑著,“倒是你,藏得很辛苦吧?”

洛觀嶼抬眸,一言不發地望著她。

少年眼底戾氣翻湧,黝黑的眼珠一點一點地變成紅色。

“彆擔心,我生前好歹也是個巫女,雖然無法將活人製成殺人的傀儡,但你這種非人非鬼的怪物,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玲瓏的指甲染得鮮紅,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臉,一路往下到少年的脖頸,突然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命脈。

她興奮道:“你的同伴們若是見到你本來的模樣,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真是好奇啊!”

洛觀嶼睫毛微顫,臉色愈發的蒼白。

不能。

至少不能讓師姐看見。

少年咬緊牙關,忍受著巨大的痛楚。

他的眼睛徹底變成血紅色,額頭青筋爆出,意識混沌不清,周身凝起濃重的黑氣,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