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說話算話，她不再和村子裡的孩子鬼混，日日都去狐仙廟，連她的家人都驚住了。

暑去寒來春複秋，直到那年的祭祀日……

小塌上的女鬼突然驚醒，她警惕地望向門口，昏暗的甬道中走出了氣宇不凡的一對男女。

女子持著桃木劍，望向她的目光中透露著不解和憐憫。

玲瓏冷笑一聲：“原來是你們。”

*

李月楚此刻冰火兩重天，狐狸洞內像是一個冒著熱氣的大蒸籠，她臉頰熱得紅彤彤的，可懷裡像是抱著一塊冰。

洛觀嶼傷得很重，又被一劍刺傷了胸口，感受到指甲膩滑濕熱的血，她遲疑道：“……你這樣真的不會死嗎？”

她聽說過以毒攻毒，可沒聽說過以傷止傷。

“放心，死不了。”少年眼睫顫動，麵上的顏色逐漸淡去，變得蒼白，他氣若遊絲地自嘲，“……頂多變成個怪物。”

“真的？” 李月楚瞪圓了眼睛，這裡到底是個半玄幻世界，無奇不有，就是不知道這廝到底有多怪？

洛觀嶼聽見少女竟隱隱興奮的聲音：“那你是會長出三個腦袋，還是有六條胳膊和八條腿？”

洛觀嶼：“……”

少年神色古怪地抬頭看她，見她表情認真，甚至眼睛期待地望著自己，心頭莫名一梗，“你腦子裡亂想什麼？”

李月楚明白他的意思了，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怪，她控製不住地發出了一個代表著遺憾的音節，“啊……”

洛觀嶼忍不住了，“……你看起來很失望？”

“沒有沒有。”她連連否認，停頓了一下，佯裝隨口一說：“我隻是以為，你有什麼隱藏血脈呢。”

洛觀嶼盯著她，眸子亮如黑夜中的一團火，閃著好奇和懷疑的光，“……你不害怕？”

李月楚被他問得一愣，旋即心念一轉。

這廝身上有太多的謎團，平日裡又一副高冷不可接近的模樣，眼下受了重傷，明顯正是心神脆弱的時候，吐露的話語也真心實意多了。

她如此不計前嫌的幫助了他，就算他是塊石頭，這會兒心中對她肯定也有了幾分信任，如此一來，不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機會？

血腥味和少女身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頭暈目眩，洛觀嶼沒聽到她的回答，心中湧上了一陣煩躁之意，“怎麼不說話？”

李月楚的思緒被拉回來，望著他滿是陰鬱的臉，一不小心真情流露，“我當然害怕呀！”

搶在這廝變臉前，她飛快地補救：“任何人見到所謂的怪物，第一反應都是害怕，這是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

洛觀嶼眼神一暗，果然如此……

指間傳來陣陣疼痛，李月楚頂住壓力，覺得自己像是在給一隻齜牙的小狗順毛，她努力平和道：“但是我這個人接受能力強，隻要不危及生命，無論什麼妖魔鬼怪，在我的眼裡，都和普通人是一樣的。”

“而且，這個世界哪有什麼怪物，存在即合理，隻是和尋常人有點不同罷了。”

洛觀嶼盯著她半晌，然後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胸前。

兩隻嚴絲合縫的手壓捂著傷口，少女腕子上的紅繩被血浸得鮮紅，那枚銅錢正輕輕晃動，他眼底漫出一絲暗色，聲音泛著冷意，“……你抖什麼？”

少女眨巴著無辜的杏眼，可憐巴巴地示意他往下看，“……你捏疼我了。”

洛觀嶼一怔，頓時鬆了力度，原本質疑的表情，頓時變成了很不自在的尷尬。

他偏過腦袋，隻留給那少女一個側臉，卻始終沒有鬆開她的手，仿佛如此，便能證明些什麼。

複雜的心緒中夾雜著一絲茫然，自己這是做什麼？

因為葉楚楚窺見過他的部分真麵目，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就以為真的會有人不介意自己嗎？

有朝一日，那些罪惡和醜陋，全部暴露在麵前，她還會說出同樣的話嗎？

洛觀嶼未曾留意，當初留下葉三小姐性命的用意，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空氣中安靜下來，李月楚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係統的好感提示，雪中送炭都能讓這廝無動於衷，實在讓人有些泄氣。

兩人各懷心思，都沒有說話，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彆扭又僵硬的姿勢，靜靜地待在狐狸洞的一隅，直到四周開始墜下火星子，熱浪翻滾，灼得皮膚發痛。

“七殺火煞陣開始收攏了。”洛觀嶼突然睜開眼，他撿起無歲劍，掙紮著起身，然後猛地推了扶他的少女一把，語速飛快：“沒時間了，你去找師姐他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你不和我們一起嗎？”李月楚驚疑回頭，手指向他的胸口，“而且你的傷……”

剩餘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

因為少年胸口的傷，不知何時已經痊愈了，隻有衣裳上那尚未乾涸的血液，證明著它曾經的存在。

李月楚震驚抬頭，這是什麼奇怪的體質？

身後是不斷墜落的火星子，洛觀嶼的臉被火光映紅，熱浪卷起的發絲在空中飛揚，他自袖中飛出一道符。

黃符精準貼在了女孩的肩上，少年頓了一下，道：“避火符，小心彆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