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廟(十二) 避火符,小心彆弄掉了……(1 / 2)

洞內的溫度越來越高,空氣中泛著難以忍受的潮熱,玲瓏拖著殘軀,在甬道中跌跌撞撞地跑,幽藍狐火映出她蒼白麵容上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路。

廟毀契消,那少年說的不錯。

狐仙神像被鈴河村的人砸了,辛家和狐妖的妖契在那一刻便被動解開了。

玲瓏一次次逆行倒施,先是強行離開鈴河,附身到神像上,後來又被仇恨支配,濟河焚舟,將自己的生路斷得乾乾淨淨。

她是一個巫女,最清楚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麼。

玲瓏以為,她被極致的恨意占據了全部,成為了徹頭徹尾的惡鬼,可等到計劃失敗、麵臨真正的消亡威脅時,她想起的不是那些揮之不去的痛苦,而是那段她曾經隻道是尋常的普通日子。

她摔倒在地,腰間佩鈴發出刺耳的聲響。

玲瓏下意識用袖子去擋狐火,卻什麼都沒有等來。

她頓了一下,慢慢抬起頭,洞門前孤零零的,幻珠被盜,兩隻狐狸也消失不見了。

她嘴角苦澀上揚,笑聲中是說不清的淒涼。

這原本是狐仙用來捉弄她的小把戲。

玲瓏年少時,是村子裡最調皮的姑娘,上樹摸鳥窩,下河捉泥鰍,皮得像個猴子,因此她最討厭的就是被父親逼著跳祭祀舞。

時隔經年,狐仙已經是口中的傳說,沒人見過他的真實模樣,村子裡的小孩,心中對他的敬畏一代不如一代,玲瓏不明白父母為何要將一尊雕像當作親祖宗一樣供奉起來。

時間被霸占來學習巫術和祭祀舞,玲瓏心中有氣,憤怒之下跑到狐仙廟對著神像大罵:“死狐狸!”

她罵完就後悔了,萬一這狐仙當真有靈呢?

玲瓏等了很久,神像依舊慈眉善目,毫無反應,自此她膽子更大了,一在父親那裡受氣,便跑到狐仙廟罵狐狸。

辛玲瓏第一次作為巫女獻舞是在十四歲,為了那場祭拜儀式,她被關在屋裡兩個月沒出門,被村民抬上山以後,心中對狐仙的怨氣更大,於是在祭拜時,她和往常一樣,嘴裡嘟嘟囔囔地罵:“死狐狸!臭狐狸!大半夜的還要折騰人!”

新任巫女剛罵完狐仙,就從眾人麵前憑空不見了。

村民兵荒馬亂之時,玲瓏被轉移到了狐狸洞,她不知所措,嚇了半死,然後臉色蒼白地看著洞口突然出現的兩隻透明狐狸,洞內傳來男子溫柔的聲音,“辛玲瓏,你身為辛家第四代巫女,不尊妖主,既然如此,吾隻好懲罰一下你了。”

玲瓏向來能屈能伸,立刻想磕頭道歉,但那兩隻狐狸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

在狐火的追擊下,又累又怕的玲瓏完成了第一支完整的、沒有任何偷工減料的巫女祭祀舞。

……

玲瓏穿過洞門,進了書房,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小塌上。

順著黑色紋路龜裂的臉,貼在純白的狐狸毛毯上,卻早已感受不到它的柔和溫暖。

那雙布滿血痕的眼睛輕輕轉動著,掃過書房中的每個角落,那些原以為早已經忘卻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清晰浮現在眼前:

新任巫女在洞門口擔驚受怕一整晚,她蜷縮在角落裡,全身上下都臟兮兮的,望著駭人的守門狐狸,忍不住啜泣起來,剛開始還壓抑著自己,後來越想越覺得委屈,哭聲越來越大。

驚人的哭聲驚動了裡麵的人,耳邊隻聞得一聲輕歎。

那聲音像是一片羽毛,輕飄飄,落在了人心上。

玲瓏將自己埋在胳膊中,隻露出一雙眼睛朝外看,她的睫毛上沾著眼淚,嘴唇微張,整個人愣住了。

青袖廣袍的俊美男人,眉眼間含著無奈的笑,朝著她伸出了手,“來。”

呆愣的玲瓏將自己沾著灰塵的手,放在了那雙溫暖的寬大手掌中,那些對狐仙的可怕想象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玲瓏慣會得寸進尺,試探著摸清楚狐仙的溫和脾性後,膽子日益大了起來,她總借著侍奉狐仙的名義,跑到狐狸洞裡躲閒。

狐仙偶爾會佯裝生氣地批評她兩句,大多數是坐在石桌前,持著一卷書冊,認認真真地讀書。

新鮮感過去後,玲瓏便感到無聊,她毫無形象地掛在小塌上,問:“狐仙大人,你有名字嗎?”

狐仙放下書卷,偏頭看向她,“吾有一名,喚作浮歡。”

“浮歡。” 玲瓏輕輕念了一遍,然後立刻翻起來坐直了身體,“取自何意?”

浮歡輕輕招手,示意她過去。

玲瓏竄到石桌旁,浮歡提筆,墨色在白紙上暈染開來,他寫一個字,玲瓏便跟著念一個字。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狐仙大人,你有那麼長的壽命,還受人敬仰,難道不快樂?”玲瓏仰起頭望著他。

浮歡微微一笑,擱下了毛筆,“吾早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體會不到你感受到的悲歡離合。”

他日日守在這裡,內心如同一潭波瀾不驚的水,平淡而恬靜,偶爾聽聽村民祭拜的願望,便是一日的消遣。

鈴河村的人對他很敬畏,直到有一日,那些祈求的聲音中,夾雜了不和諧的罵聲。

浮歡隻覺得有趣,像是一粒石子投進了水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那多無聊啊!”玲瓏驚訝道,但她很快又笑彎了眼睛,心裡有了自己的小算盤,“你一個人待在這裡,肯定很悶,以後我有時間就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