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他們到了一處簡陋的小屋,老婆婆用熱水給洛觀嶼擦了臉和手腳,又給屋裡燒上炭盆,便出去做事去了。
李月楚趁機溜到床邊,這會兒才有機會看看他。
屋內暖和起來,小洛觀嶼凍僵的臉也慢慢有了血色,粉雕玉琢的一張臉,隱約可以窺見他長大的輪廓。
相較於上一次的記憶幻境,他似乎隻長高了一點點,瘦得可憐,像是沒有母獸庇佑的小獸,獨自在雪地裡自生自滅。
李月楚打量著小洛觀嶼,目光突然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裸露的皮膚青紫腫脹,臟兮兮的銅錢紅繩鬆鬆垮垮地套在腕上,似乎稍不注意,就會掉落不見。
原來,銅錢紅繩這個時候就有了嗎?
明明上回見麵,還沒有它的蹤跡……
她因為莽撞,早早結束了【茉莉花糕】的幻境,似乎錯過了很多重要信息,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一個小孩子,是怎麼到了這個地方的?他的母親瓊枝呢?
李月楚盯著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臉,卻在這時,小洛觀嶼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黑溜溜的眼睛盯著屋頂迷茫片刻,然後猛地翻身坐起,他慌亂地打量這周圍的一切,眸光中全是警惕和不安。
琉璃般的眼珠突然定住,直直看向李月楚所在的方向,像是看見了什麼似的,嚇得她心裡直打鼓:洛觀嶼那廝對鬼物很是敏銳,難道現在就能看見鬼魂?
可是……係統不會這麼不靠譜吧?
李月楚正想質問係統,門突然打開了,老婆婆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東西走了進來。
老婆婆看見他,和藹地笑:“孩子,你醒啦?”
小洛觀嶼隻盯著她,也不說話,渾身緊繃得像是一張拉滿的弓。
老婆婆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緊張,隻將碗放在桌子上,“這是我熬的薑湯,你在雪天裡也不知道凍了多久,寒氣入體是要生病的,你趕緊把它趁熱喝了,驅驅寒。眼瞧著快過年了,可千萬彆生病了。”
小洛觀嶼警覺得不像是個小孩,直到那碗薑湯冷卻,依然沒有動作。
老婆婆並沒有說什麼,她接著送來了一碗碗薑湯,直到第三天的時候,他終於猶豫著伸出了手。
熱騰騰的薑湯下肚,小洛觀嶼試探著走出了屋門。
他身上穿的是婆婆老伴兒生前的衣裳,長長的衣袖拖在地上。
老婆婆問他家住哪裡,父母在何處,今年幾歲,可無論她問什麼,小洛觀嶼都不說話,他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婆婆忙活兒,眼珠隨著她的動作轉來轉去。
或許是一個人住太孤寂,突然有人作伴,老婆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老婆婆姓張,老伴兒去世後,因為和兒媳兒子相處不愉快,她和兒子分家後,便獨自搬到了村尾的廢棄小屋。
她一個人住很清淨,還攢錢買了兩隻雞,母雞都現在都能下蛋了哩!
張婆婆笑嗬嗬說:“孩子,你要是沒地方可去了,可以留下和婆婆做個伴兒,婆婆雖然年紀大,但是還養得起你一個小娃娃。”
李月楚看向小洛觀嶼,他依然靜靜地沒有說話,眼睛卻亮起了一簇驚喜的星光。
年關將至,張婆婆忙忙碌碌地準備過新年,她家中並不殷實,所以並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可她還是認真地打掃,剪窗花,甚至用老伴的舊衣裳,給小洛觀嶼改了一身合適的棉衣。
小洛觀嶼的話依然很少,可像是一個纏人的小狗,圍著張婆婆轉來轉去。
一對毫無血緣關係的婆孫,正滿懷期待地辭舊迎新。
除夕夜,張婆婆蒸了幾個圓滾滾的饅頭。
蒸籠裡冒出白茫茫的水蒸氣,小洛觀嶼仰著腦袋,嗅著空氣中甜膩清香的味道,期待的小臉上,竟隱約有幾分恍如夢寐的小心翼翼。
那樣的神情,讓李月楚想起了朋友家以前收養的流浪小狗。
張婆婆打開蒸籠,熱騰騰的水汽夾雜著食物的香味鋪麵而來,她赤手撿起一個焦糖色的饅頭,遞給小洛觀嶼。
小洛觀嶼一臉虔誠地接到手裡,可很快他臉色就變了。
饅頭剛出鍋,燙得厲害,皮膚灼得疼痛,可他又舍不得扔,隻能兩隻手來回倒騰。
“哎喲,瞧我老糊塗了。”張婆婆連忙找出個小碗,將饅頭給他放進碗中,端詳著他燙紅了的手,心疼道:“老婆子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燙,你這細皮嫩肉的,燙疼了吧?”
小洛觀嶼直搖頭,竟然衝著張婆婆笑了。
他生得俊俏,笑起來乖得讓人心都能融化,張婆婆憐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彆用手,拿筷子吃,小心燙。”
她用一根筷子插進饅頭,像是一個棒棒糖似的,重新遞給小洛觀嶼。
小洛觀嶼朝著饅頭輕輕呼了幾口氣,才輕輕咬了一小口,薑的辛辣,糖的甜膩,小麥的清香,豐富且有層次的味道在口中次第鋪開。
他抬起眼,驚奇地望向張婆婆。
張婆婆笑著說:“這是薑糖饅頭,除夕吃薑糖饅頭,驅寒食甜,來年啊,健健康康,甜甜蜜蜜。”
小洛觀嶼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舉起手中的薑糖饅頭,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婆婆,你吃。”
屋外的天黑了,空中又飄起了雪花,安靜的雞棚裡響起了一聲短促的雞鳴。